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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58)

作者:凝陇

滕玉意唯恐影响蔺承佑使轻功,接过话头道:“西北角的这位小阇梨法号【定吉】——【吉】在缁【衣】上,便是【袁】。逢【袁】则止,定吉可不就是法师的第四位弟子。”

耐重手中的蒲扇不再摇了。

说话这当口,蔺承佑早已奔到了真正的出口,继而飞快攀上了楼梯。

滕玉意只觉得耳边热风滚滚,心简直要跳出来,总算逃出来了,却不敢回头看,忽觉身后一股冰冷的阴风扑来,她握紧剑柄道:“追来了。”

蔺承佑眼下腾不出手,只好喝道:“使剑!这小老头喝了我的浴汤,怎好意思一直闲着。”

滕玉意早挥剑向后一刺,就听身后“咿唔”作响,仿佛插入了麻袋似的物事,回头看,却是刚才殿中的某个小沙弥。

小沙弥相貌清秀,然而面无表情,看着阴森森的,一路直愣愣追上来,口里道:“檀越且慢,贫僧陪你们去取水。”

被小涯剑当胸一刺,虽未当场灰飞烟灭,却重重跌入了黑暗的地宫中。

滕玉意暗松了口气,蔺承佑背着她纵出楼梯,落地一瞧,却是玉真女冠观的桃林中。

蔺承佑刚将滕玉意放下,忽地像察觉到了什么,从袖中变出一张符夹在两指间,挥掌就拍向从地道追出来的小沙弥。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清越的梵音,伴着“笃笃笃”的木鱼声,俨然有大批人马朝林中走来。

小沙弥尖叫一声,化作一道浊烟,瞬间遁入了地宫中。

滕玉意惊魂未定,扭头一望,却见数十名和尚齐步踏入林中。

和尚们一部分手持木鱼,另一部分却是转动念珠,步履轻捷,齐声诵咒,梵音洪亮悠远,伴随着桃林中的春风,一声声飘入耳中。

领头那个老和尚鹤骨松姿,仪貌奇丽,目光如电,长眉雪白。

滕玉意望见和尚身上的紫衣袈裟,不由愣了愣,当朝只有一位和尚经圣人赐了紫色袈裟,这人便是——

果听蔺承佑讶道:“缘觉方丈。”

和尚们一进桃林就四散开来,摆出阵势要对付底下的邪物,缘觉则把目光投向蔺承佑,先是上上下下把蔺承佑看了好几遍,似是要确定他安然无恙,随后把视线转向滕玉意。

滕玉意昨日才听阿爷说缘觉方丈要回来了,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这位高人,估计是因为玉真女冠观出现了大邪,有人临时去请来的。

她前世虽随皇后在大隐寺斋戒了几日,却并未与缘觉方丈打过照面,此时对上缘觉方丈的目光,心尖不由颤动了一下,那两道目光深不可测,仿佛能照到人心底去。

蔺承佑暗觉滕玉意神色不对,只当她被耐重吓坏了,低声道:“走吧。”

滕玉意回过了神,随蔺承佑一前一后到了缘觉方丈跟前。

蔺承佑纳头便拜:“小子(注2)给方丈请安。”

缘觉眼波顿时漾出了笑纹,两手搀住了蔺承佑:“好孩子,快起来。”

滕玉意也恭恭敬敬地敛衽行礼:“见过缘觉方丈。”

缘觉面容慈蔼,微笑道:“檀越不必多礼。”

第65章 【捉个虫】【两更合一】……

耐重还在地宫里,桃林里必须尽快开始布阵,寒暄了这两句,缘觉方丈就让身边的两位弟子将滕玉意带离桃林。

出林子没多远,碰巧遇上淳安郡王带着护卫赶来,滕玉意停下脚步,屈膝向淳安郡王行了一礼,淳安郡王脚步稍停,滕玉意能感觉到来自头顶的两道视线。

过片刻,就听淳安郡王道:“你是滕将军的千金?”

他的嗓音有种冰雪初化的清冷感,初听之下,给人一种疏离的冷意,但语气意外的温和。

滕玉意道:“正是。”

淳安郡王并未答话,像在静静打量滕玉意,滕玉意不好擅自离开,只得伫立在原地,余光只见淳安郡王的紫金襴袍下摆随风微微摆动,那织锦上的流云纹在日头下仿佛能流动似的,末了他似乎颔了颔首,径自入了桃林。

路过经堂时,屋檐上呼啦啦掠过十来个道士,滕玉意循声望去,认出前面两道身影是见天和见喜,另一道身影娇小许多,却是玉真女冠观的静尘住持,三人身后,紧跟着一大帮上了年纪的老道士。

众道高甩拂尘,目不斜视,一路飞檐走壁,急匆匆朝桃林方向去了。

前院也正乱着,玉真女冠观骤现大邪,观中不宜再留人,缘觉方丈这一来,先前那些来赏花的贵女们,连同观中的女冠们,即将被移送到隔壁的淳安郡王府安置。

为着不让人误闯到桃林中去,大批郡王府的护卫负责把守前院。

滕玉意赶到前院,第一眼先看到了人群中的端福。

他面色蜡黄,形容憔悴,领着一干滕府的护卫们,木头桩子似的矗立在台阶前,周围人都在说话,只有他如同一潭死水,冷不丁望见滕玉意,端福的眼波猛地一颤,张了张嘴,疾步朝滕玉意狂奔过来。

“娘子。”他哑声唤道。

滕玉意心中微涩,这表情她并不陌生,自小她只要出门在外,端福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倘或她因为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或是跑得太快即将摔倒时,端福脸上都会闪过这种惶然的神色。

亏了端福多年来的相护,她虽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淘气,却甚少磕着绊着。

她知道,端福今日一定是被什么事引开了,否则绝不会无端不见人影。

端福飞快纵到滕玉意跟前,嘴唇颤抖,上下打量滕玉意,滕玉意心知他此时一定万分自责,忙宽慰他道:“我没事——”

端福这声“娘子”也惊动了其他人,杜庭兰瞠大眼睛望了望,急忙分开人群,惶然朝滕玉意奔过来了。

绝圣和弃智抻长脖子一看,惊喜地撩袍跳下台阶。

“阿姐。”滕玉意快步迎过去。

杜庭兰脸上的脂粉早就被泪水洗净了,一双泪眼肿得像桃子,她在林中见识过那假和尚的能耐,只当妹妹活不成了,煎熬了这么久,已是心胆俱裂,现在看妹妹安然无恙,竟好似在梦中一样,丧魂落魄盯着妹妹瞧了又瞧,确定妹妹安然无恙,一把将滕玉意紧搂在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滕玉意听着姐姐的哭声,喉头不免也跟着发更,拍着阿姐的肩膀,不断地宽慰她:“阿姐别难过,你瞧瞧我,我不是好好的吗。”

“滕娘子。”绝圣和弃智争先恐后把两个圆脑袋靠过来。

滕玉意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你们两个何时来的。”

“早来了,可是见天和见喜两位道长说这次的妖邪非同小可,凭我们俩的道行,下地宫只会送死,所以硬拦着不让我们进去。”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滕玉意,看她毫发无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忽又担心起来,“师兄呢?!”

“世子在桃林中与缘觉方丈商量应对耐重之法。”

绝圣和弃智松了口气,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位气度端稳的锦衣公子:“太子和淳安郡王听说观里出现大妖,怕师兄一个人应付不来,一个亲自骑马到大隐寺把缘觉方丈给请来了,一个沿路到附近道观去求援。两位殿下也都才回到观里来。”

那人身材颀秀,生得浓眉大眼,说话时神态甚是温和,正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