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桂目光一厉,右手掌猛然翻转,指尖变得银亮刺眼,射出一道银丝般的长线。
长线直射向蔺承佑的咽喉,蔺承佑却不闪不避,滕玉意瞳孔一缩,她认识这东西,细如雨丝却锋利异常,碰到即是一死。
“当心。”她把蔺承佑往旁边一拽,“这东西能要人命!”
哪知蔺承佑早有准备,头往左一偏,右手的银链一抖,却反手击向窗外。随后一矮身,拽着滕玉意朝房中一滚。
彭玉桂心下起疑,难道蔺承佑慌乱中使错了方向?来不及多想了,趁项上银链松开,赶快逃出窗外才是正经。
他手上的银丝能削金断铁,只要先逃出去,到外头再割断脖子上的银链也来得及。
哪知刚纵到窗口,银霜般的月光乍然变了色,一只金色的阔大羽翼顺着窗口探进来,看上去足有半丈宽,紧接着殷红的巨爪一勾,径直抓向彭玉桂的脖子。
彭玉桂慌乱之下射出指尖的银丝,只恨银丝细小,翅膀却太宽大,相触的一瞬间,仅削下它的几片羽毛,巨爪抓过来,脖颈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眼见要血溅三尺,彭玉桂心口一片冰凉,就在这时候,忽觉衣领被人一拽,蔺承佑把他拖回了房中,同时右手燃起一道符,飞身拍向那怪物。
“不请自来,想找死么?”
怪物犹如被火炭灼中,尖啸着往后退去。
“是金衣公子。”蔺承佑迅速在窗前贴上了几道符,回身嘱咐众人,“此处要对付尸邪,你们赶快随我去小佛堂。”
又对滕玉意道:“绝圣和弃智马上就过来,只要你们不出这道门,短时辰内尸邪别想闯进来。”
滕玉意大汗淋漓,盯着蔺承佑没吭声。
“放心。”蔺承佑瞟她一眼,“我答应过的事绝对做到。”
滕玉意这才满意点头,蹲到彭玉桂身边,查看他手中的银丝。
“他伤得很重。”
彭玉桂颈上鲜血淋漓,正痛苦地喘息,蔺承佑从内袖撕下一条,蹲下来压在彭玉桂的伤口处,又对滕玉意道:“压着。”
滕玉意刚拿出自己的帕子,看蔺承佑已经率先压好了,只好将帕子掖回怀里,接过手重重压住。
蔺承佑腾出了手,从腰间荷包取出一粒药丸试图塞入彭玉桂的口中。
彭玉桂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小心翼翼躲开那粒药丸,苦笑道:“我刚才没想伤人,只是想逃走,不过世子说得没错,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初衷,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死有余辜,世子不必救我。”
蔺承佑卡住彭玉桂的下颌,二话不说将药丸塞入他口中,随后收走彭玉桂手中的银丝,起身道:“我只负责查案,不负责评断你是善是恶。命留着,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冷淘:唐人夏天很爱吃的一种冷面。
第41章
说完这话,蔺承佑起身朝窗外掷出一物,伴随着长长的尖啸声,那东西径直蹿到了半空中,很快廊道里脚步声响起,绝圣和弃智赶来了。
两人显然早有准备,绝圣怀里抱着蔺承佑的箭囊,弃智肩上挂着蔺承佑那把金灿灿的长弓,到了门口齐声道:“师兄!”
蔺承佑将箭囊斜挂在背后,又从弃智手中接过长弓,末了看了彭玉桂和滕玉意一眼,对绝圣道:“好好照管此处,凶手受了重伤,别让他死了。”
接着对弃智说:“把严司直他们领到小佛堂去。趁尸邪还未来,我先去追杀金衣公子。”
说罢跃上窗台,双臂一展,如白鹤般纵出窗外。
弃智愣了愣,高声对严司直等人说:“快随贫道走。”
人一走,屋子里立刻恢复寂静,绝圣怔忪片刻,跑过来察看彭玉桂的伤情。
滕玉意唯恐压不住伤口,手上一直不敢松劲,好在压着压着,那血流得缓了,而且许是吃了药丸的缘故,彭玉桂的脸色也稍稍亮堂了些。
“是被金衣公子伤的么。”绝圣只知贺明生是凶手,却并不清楚来龙去脉,看贺明生性命垂危,难免觉得惊讶。
滕玉意正要答话,外头的声息却骤然杂乱起来,先是无数小孩子在廊道里奔跑戏耍,接着又传来女子们的莺声燕语。楼里绝不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那是什么东西滕玉意心知肚明。
绝圣嘘声道:“别理会,不过是些煞魅,道行并不高明,门上有师兄画的符箓,它们闯不进来的。”
滕玉意松了口气,却又开始担心程伯和霍丘的安危,先前为了引彭玉桂上钩,她扮成卷儿梨待在这边厢房,而程伯和霍丘,则一直伴着卷儿梨守在对面屋里。
程伯和霍丘此刻一定也担心着她,万一尸邪利用这一点设陷阱,不知他们能不能应对。
她对绝圣道:“程伯和霍丘在对屋,我怕尸邪用这个做文章,得尽快给他们送个话。”
绝圣拍拍胸脯:“王公子放心吧,师兄早就想到这点了,待会弃智回来,就会去对面屋里守着卷儿梨,你要是还不放心,等弃智来了,我去把程伯和霍大哥接过来。”
“那就好说了。”滕玉意凝神听去,那些煞魅果真只敢在廊道里撒野,想必只要不开门,妖魔鬼怪就闯不进去,程伯是个胸有韬略之人,一定早就觉察出了这一点。
她定了定神,回眸看向彭玉桂,他咬牙流汗,显然正默默忍耐伤口的疼痛。
她凝视着彭玉桂空着的右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种雨丝般的暗器她只见过两回,一次是前世遇害前,她亲眼看到那个黑袍男子用这暗器杀害了端福,另一次就是在彭玉桂手中了。
可惜没等她仔细察看,暗器就被蔺承佑收走了。
她想了想,低头从腰间蹀躞带里取下一个小小漆盒,温声对彭玉桂道:“我这有些上好的胡药,颇能止痛,这就给你用上吧,多少能舒服点。”
彭玉桂勉强笑道:“多谢王公子的美意,不过不必了,我刚才险些害了你,这药彭某委实不配领受。”
滕玉意不容分说揭开布料,把药粉撒到伤口上。
彭玉桂默了默,那药有些麻痹肌体的作用,本来火烧火燎的伤口,立时清凉不少。
他试着昂起头,艰难道:“谢谢,。”
绝圣忙将彭玉桂摁回地面:“当心扯动伤口。”
滕玉意重新盖好布料,心里却暗忖,往日只见此人油滑贪财,真到了伤重之时,倒是露出了一点真性情,这种谦和的风度是刻在骨子里的,任凭岁月如何摧残也不会损折,可见当年彭家虽清贫,在教导子女上却不曾含糊。
彭玉桂道过谢后,无声望向房梁,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态有种异样的空白。
滕玉意若有所思看着他,光从彭玉桂这副神情来看,完全看不出活下去的渴念。
“彭老板执意要赶回越州,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么。”她冷不丁道。
彭玉桂怔了一瞬,苦笑道:“被王公子看出来了。”
然而他并未往下说,只默默转眸看着窗外。
滕玉意顺着往外看,恰好看见了前楼屋檐的一角,幽蓝夜幕下,一轮暗红的圆月悬挂在庑梁上,那月色空前诡异,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诡异光辉洒落下来,给青色琉璃瓦铺上了一层赤色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