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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135)

作者:凝陇

本来料定她不肯吃苦头,怎知她说习武就习武。

他在树上颠来倒去地想,滕玉意在树下也没闲着。

她的确已经煎熬到极点了,身子摇摇晃晃,耳边听得见骨头轻微挪位的声音,热汗一颗颗滚落下来,睫毛上结出一层厚厚的水壳。

她咬牙切齿道:“还要坚持多久?”

程伯满意点头:“这招式算到位了,再坚持数息就好了。”

数息?

滕玉意目眩神摇,这才只有一招,十招怎么办?能不能不学了?长热疮就长吧。可惜没有退路了,蔺承佑的出现提醒了她,若没有些防身的本领,只会处处受牵制。前世遇害时,连端福都未能护住她,好不容易活回来,总不能重蹈覆辙。

克厄、克厄。逢“厄”即克,这是个好名字,这一世既要长些新本事,就从这套克厄剑法开始吧。

她咬紧牙关,努力维持招式,也不知熬了多久,脑袋开始发晕。然而程伯死活不松口,每回都说“数息就好,数息就好。”

说来也怪,每当滕玉意觉得自己要羽化登仙之际,身上的痛感似乎就会自行调整。由“痛”转为“胀”,渐渐有了“通”的架势。

这时候,体内那股乱窜的怪力百川归海,一齐涌向那一处,可惜似乎总差了点火候,始终没有开闸泄洪之感。

再练下去灵魂都要出窍了,就听程伯道:“好了。”

滕玉意大吞了口气,颓然放下胳膊和腿,这回四肢百骸都舒爽极了,比打完架那一阵更痛快。

程伯高兴道:“不错,娘子可以学下一招了。”

滕玉意依样回身一刺,胳膊却“咯噔”一响。

她哎哟一声:“等等,等等,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疼。”

蔺承佑悠然在树上闭上了眼睛,照滕玉意这个练法,三日内怕是练不通的,不过火玉灵根这么容易就克化的话,也就称不上异宝了。

滕玉意重新调整一番,再次使出第二招,这回胳膊好些了,蔺承佑却突然从树梢上跃下来。

程伯和霍丘神色戒备起来,不知蔺承佑何意。

蔺承佑眼睛直视前方,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

滕玉意顺着看过去,就见有人从南泽闪身出来,月光笼罩下,只见那人背影窈窕,头上戴着面纱,低头匆匆绕过水榭,往红香苑去了。

滕玉意心中直打鼓,楼内整日佩戴面纱的只有一人。

葛巾?她深更半夜跑出来做什么。

蔺承佑提气飞掠,悄无声息跟上去。

程伯沉声道:“娘子,成王世子不会专等在此处,定有异事发生,我们最好别在此处盘桓了,还是尽快回房吧。横竖第一招已经通了,今晚药性不会再发作了。”

滕玉意望着蔺承佑消失的方向点点头:“走。”

主仆三人匆匆往回走,还没踏上台阶,突然听到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愕然望过去,分明是从水榭的方向传来的。

程伯和霍丘齐刷刷拔刀:“是红香苑。”

滕玉意面色微变,红香苑就在倚玉轩对面,格局与倚玉轩差不多,也是两排厢房,住的都是楼里的都知。

滕玉意惊疑不定:“你们觉不觉得女子的声音很耳熟?”

霍丘和程伯点头。

滕玉意拔出小涯剑:“去看看出了何事。”

程伯下意识想阻拦,但那叫声似乎惊动了不少人,南泽灯影晃动,楼里沸乱起来,料着过不多久,前楼的人也会赶过来查探。

三人赶到红香苑,廊道里人声混杂,有位中年妇人从房里窜出来,一边仓皇整理钗环一边颤声道:“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是魏紫的声音。”

滕玉意只觉得这妇人眼熟,仔细端详才认出是萼姬,她夜间未施脂粉,远不如平日妩媚。

各房娘子拉开门往外张望,只因怕妖邪作祟,不敢擅自出来。

“听见了,应该就是魏紫,萼大娘你瞧,魏紫的房门开着。”

“当心些,别忘了成王世子不许我们夜间出来走动。”

萼姬望着那扇开着的门,踟蹰不敢动,扭头瞥见滕玉意主仆,乍着胆子道:“王公子,你们——”

哪知这时候,又传来发出一声女子短促的惊叫声,这声音充满了怨毒,听着却不像魏紫。

众人瞠目结舌,又一位中年妇人顶着蓬乱的发髻从房里钻出来:“是葛巾!出什么事了?”

“沃姬。”

眼看沃姬直奔魏紫的房间而去,众人按耐不住也出来,萼姬扭头吩咐畏首畏尾的几个婆子:“快去给世子和几位道长送信。”

滕玉意赶到魏紫门前,房里已点了灯,抬眼却惊住了,只见一人倒在胡床前,另一人却趴在地上。

胡床前的那个是魏紫,显然吓坏了,她环抱肩膀瑟瑟发抖,脸色跟白纸差不多。

另一个却是葛巾,她俯伏在地上,头却顽强地高昂着,缦纱早已撕破,露出脸颊上狰狞的伤口。

她死死盯着魏紫,口中厉声道:“放开我,我要杀了这毒妇。”

无奈双手被反剪着缚住了,只能徒然挣扎,蔺承佑半蹲在葛巾跟前,把她手中的匕首抽出来。

众女吓得花容失色:“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廊道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东明观的见天道长和贺明生一前一后赶过来了。

贺明生幞头歪戴,衣带尚未系好,脸上的肥肉一跑一颤,气喘吁吁道:“出了何事?”

骤然看见房内景象,他浑身一个激灵。

蔺承佑回首道:“今晚前辈们帮着把守前后门,楼内无人出去吧?”

门口堵了太多人,见天一时挤不进来,只能伸长脖子答道:“有老道和几个师弟看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蔺承佑这才看向贺明生:“贺老板,大理寺的官员很快就赶到,把楼里所有人都叫到前楼去,我有话要问。”

葛巾尖叫起来:“快放开我!魏紫!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我非要亲手杀了你不可!”

滕玉意若有所思看着葛巾,怪不得她今晚一定要将卷儿梨赶走,想是早就动了报仇的念头,有人同住一屋的话,会坏了她的事。

蔺承佑提前就守在树上,怕是也猜到葛巾今晚会有异举。

魏紫踉跄撑着胡床站起来,红唇颤动,一双凤目瞪得极圆:“你这疯妇,休要血口喷人。你明明是被厉鬼所害,与我什么相干。”

蔺承佑径自催促贺明生:“还愣着做什么,先把人弄走。”

贺明生带了两名庙客闯进来,确认葛巾手边没凶器了,这才敢把葛巾拽起来,他似乎依旧很震惊:“葛巾,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该查的我们也查了,早告诉过你,不是魏紫她们害的你。”

葛巾目眦欲裂:“她既存心要害人,怎会叫你捉到把柄?好在老天有眼,叫我找到了证据!”

在场的人愣了一下:“证据?什么证据?”

这时又有人跑来:“世子殿下,大理寺的严司直来了。”

过不多时,彩凤楼的人全都聚齐了,滕玉意在前厅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果然看见上回那位大理寺官员,他带来了十来个衙役,把彩凤楼里里外外都看住,随后对贺明生说:“叫两位资历老的假母带路,我有几位属下要到内院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