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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66)

作者:墨宝非宝

胡同口的告别,让七姑姑上了火车仍魂不守舍。

到天津九叔家,何知妡寻了个借口上楼。

何未支开斯年,于茶室讲到祝谦怀,何知卿毫不意外,轻叹口气。

“九叔晓得其中内情?”她问。

“听人提到两句,”何知卿摸着怀里的猫,低声道,“清朝末年,不许嫖妓的,八大胡同周围最吃香的就是学戏的男孩子,那时留下的陋习……让人绑走祝谦怀的人,喜好男色。他关过祝谦怀一段日子,被下属闹兵变杀了,祝谦怀这才回来了。”

九叔点到即止。

“七姑姑……”

“她知道。她问我,我便照实答了。”

何未一时难以出声。

九叔又道:“昔日我在京城,见过祝谦怀两面,此事就算你姑姑能放下,他都未必。”

京津同日大雪,茶坊内没点灯,光线很阴暗。

叔侄两个,因何知妡的情缘,相对静了会儿。

“租界里有我几个交心的朋友,”何知卿从一旁矮几上拿了信封,“这里有几把钥匙,还有金陵、沪上和广州城的地址和公寓钥匙。沿途住自己人的地方,更安全。”

何未接了:“下一回见,不知何时了。”

“等真太平了,不就能见了?” 何知卿眼见过清朝覆灭和军阀势弱,心宽得很,“二哥临走前说过几次,若不是他拴着你,你早该南下了。”

何知卿看她神态轻松,想了想,问了句:“你可晓得,他为何突然定了南下行程?”

难道还有什么内情?

“猜到他没告诉你,”何知卿说,“他有个外甥吴怀瑾,在南方起义,很快被南京政府反攻。那一仗损失惨重,如今人去了香港避难。谢骛清此刻走,怕就是为了这个。”

“他倒没说怀瑾的事。”她后知后觉道。

谢骛清只是说,南方需要他回去了。

***

今年冬寒,海河结冰早。

她和谢骛清相约一同南下的,正是今年最后一班航班。

航班前夜,她为离港口近,搬去了利顺德。

仍是那个位置,谢骛清早定了三间房。

夜里,扣青哄着斯年在隔壁睡了。何未拥被而坐,见不到隔壁灯光,无法安心,凌晨两点多,阳台突然有光亮,从隔壁照过来。

她裹上披风,推开门。

阳台的藤椅上,有一点点红光时隐时现。谢骛清盖着外衣,躺在那儿,手边是一杯冒着白雾的咖啡,将手指间的红点钦灭了。

他一瞧见何未出来,将外衣上的烟灰抖下去,衣服丢到一旁的藤椅里,起身走到她面前。

“以为你睡着了,”他轻声说,“想让你至少睡到五点,再去敲门。”

“没看见你到酒店,睡不着。”

谢骛清手指朝下微拢着,对她向外挥了挥。让她后退。

他手撑到阳台的石围栏,在黑暗里从那一头翻上围栏,直接跃到她这里。何未一见他黑影落下,心突突跳得厉害,小声埋怨:“多大年纪了,还冒险做这个。”

谢骛清打趣道:“二小姐这是嫌谢某人老了?”

两人笑着对视。

婚后的十日别离,竟比过去少了等待的耐心。只盼着见,尽快见。

何未呼出的白雾,在脸边,很快消散。

“关外冷吗?”她问。

“比京津冷得多,雪没过小腿了。”

谢骛清拉起她的手,握了又攥的,过了会儿道:“这回去奉天,把几个救出来的人送去了苏联,有两个是同一年和我下狱的。”

“那真是万幸,能救出来。”她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高兴。

下了一日雪,深夜停了。

深夜里的乌云散开,现出了一轮月。

两人默契到不必交谈,便知彼此不愿回房。

何未想再看看北方的夜空。在南洋时她年纪小,生不出思乡情,故乡这个词体会不深。而今不同了。

“你说古时候,有人嫁到如此远的地方吗?”她问。

“古时候?”谢骛清倒背着手,看夜,“古时人少,群聚中原,漓江河畔已是流放地了。”

是这个道理。

何未原想问吴怀瑾的近况,但想,明日启程后有大把时间交谈,不急在今夜。

为避人耳目,天亮后,两批人先后动身到了海河港口。

码头上,盐厂的工人在搬运精盐。因是紧要货物,这批盐是最后装船的,到了舟山,也将第一批安排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