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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明花作(190)

作者:Twentine

他的笑到最后,甚至出了哭腔,那有些邪性的真气钻入人耳,听得人浑身发冷。

李临皱眉道:“此人功夫了得,只可惜是个疯子。”

“是我——!”韩琌拉长着声音道,“他是舍不得我!所以才手下留情,死在了我的手里!你在他眼中算什么?你屁也不是!不然他为什么把你放回这必败的朝廷?!他拦过你吗?哈哈哈!”

李临咬牙:“这人……”

他话音未落,身旁走来一人,李临与周寅侧目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们已经很少见到,肖宗镜如此愤怒的时刻。

他一字一句道:“拿一把强弓给我。”

这个距离,非是弓箭能够射到,但是李临和周寅谁也不敢提。他们取来一把最大力的弓,箭身犹如钢条,常人手脚并用都拉不开。肖宗镜脚下扎马,深吸一口气,浑圆开弓。他非是对准人,而是对准天空,铮的一声,长箭破空而上!

肖宗镜三人皆站在暗处,韩琌看不到他开弓,但他听到了箭射出的声音。可是很快,箭身就淹没在黑暗的天际,划了一道缓缓的弧线,垂直下落。长箭重新加速,声音就没有那么容易辨认了。

肖宗镜望着下方模糊的人影,嘴角露出嗜血的笑容。

“猜猜我的箭落在哪吧,师弟。”

韩琌仰头看天,这箭射得太高,到现在还没落下,他什么都看不清。

往后退?还是往旁边躲?肖宗镜会怎么预判自己的行动……

他心口绷紧,努力辨别声音,却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

姜小乙一溜烟跑过来,拉住韩琌,给他扯了下来。

“别发疯!刘公叫你回去,快点走!”

她远远就听到韩琌的狂笑,此时把人扯下来一看,这人脸上哪来的笑?哭得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活像村口打架输了气不过的小孩,哪里还有往日重明鸟的威风?

韩琌似乎也没料到会被人拉下来,一愣之下马上抹了一把脸,训斥道:“你做什么!离远点,这有危险!”

姜小乙:“你知道有危险还——”

话音未落,身后一声哨音,一根长箭宛如天降霹雳,正中马背,穿过马鞍马腹,钉在地下!

马匹惨叫一声,瞬间栽倒,姜小乙倒吸一口凉气。

“这——!”

韩琌瞪大眼睛,抓住姜小乙,道:“走!”退入黑暗之中。

城墙上,李临懊恼地一拍墙。

“狗运!”他骂道,“没人拉他,早就钉死了!”

肖宗镜看着那黑漆漆的远方,道了一句:“罢了。”他将弓箭扔给李临,转身离去。

第101章 彻底玩完!

刘桢的葬礼异常简洁。

姜小乙在葬礼上把刘桢交代她的话转述给韩琌, 他默默听完,与她道了谢。

当时他的情绪已完全平静,之后的几日也不见过多波动, 只是变得比从前更加内敛沉默了。

战争还在继续。

韩琌从庆县运来的过冬物资解决了刘公军的燃眉之急, 他们做好休整,再次组织攻城, 双方来来回回,互有伤亡。

不知不觉,已到了年关。

往年的披红戴绿,悬灯结彩早已不复存在, 漫长的战争为这座城池涂上了苍白而压抑的底色。

残破的城墙,疲惫的守军,一轮进攻结束,双方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肖宗镜再一次进宫面圣。

这是他近一个月来第三次进宫, 他骑着马穿越空无一人的街道, 骑到一半,天开始下雪。他勒住缰绳, 仰头望去,灰色的天空下, 雪粒星星点点坠落。马匹原地打了个圈,口中吐出白色的雾气。

冰冷的冬日,死寂的朱雀大道, 飘舞的雪花……这众多的意象, 都与那一日太过相近了。

武王也在看着吗?肖宗镜心想,他是否也在天上,冷眼瞧着这一切?

千秋殿后,是菩提园。

谢惟盘坐菩提树下, 正在看书。

菩提园外,跪满了文武大臣,他却像完全没看到一样,一门心思钻研经文。

肖宗镜穿越群臣,低头进入菩提园,跪在谢惟身前。

“请陛下速速移驾。”

这是他第三次劝说永祥帝。

说是“劝”,也不妥当,每次他都只说这一句,得不到永祥帝的回应,便默默离去。

一片树叶飘落,停在书卷内,谢惟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面前跪着的人,然后又看向菩提园外的众多大臣,许久许久,思绪渐渐弥散。

谢惟曾将自己的生命分成两半,儿时他觉得自己十分聪慧,他是书院里学问做得最好的孩童,甚至比起教书先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儿时的日子过得苦,但他在各项学理的钻研过程中,依然体会到了生命的无穷趣味。后来他荣登大宝,又发现了组成这世间的另一种“学理”,那是书本里读不透的,人与人之间的关联。君与臣,君与民,臣与臣,民与民……太多太多,一层套着一层,使他万分困惑。

在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他慢慢地将身边的人也按此学说分成了两类。宫中掌权者,譬如刘行淞,仅比目不识丁强那么一点点,却能与文坛泰斗杨严平起平坐,靠的就是对第二种学理的钻研。而杨严,谢惟曾找出他当年科考的试卷参阅,深深折服,但他上了年纪后便换了一条路走,他应当算是从第一类人,变成了第二类人。

宫里很多人都同杨严的情况相类似,毕竟在宫中,弄清第二种学理更方便行事。

不过,还有另一种人,他们能走却不走,能换却不换——就像他面前跪着的这位。

谢惟微歪着头打量肖宗镜。

从某种方面讲,肖宗镜也是在某个领域达到登峰造极之人,但他同自己不尽相似。自己是的确没有那份灵巧,参不透人与人的关系,但他觉得肖宗镜其实是懂的,可他太固执了,或者换句话说,他太清高了。他的清高藏在平凡忍耐的伪装下,他以为别人看不出,怎有可能?这宫里处处都是掌握第二种学理的高人,别说文武百官,就连打杂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怎样利用“肖大人”。

这样的人在宫中难以长久,不管是杨亥还是刘行淞,都打过他的主意,至今谢惟的书房里还堆着厚厚一叠侍卫营成员违法乱纪的确凿证据,事情都不大,但真要摊开说,这些老狐狸有一万种方法将事态恶化。谢惟没有给他们机会,他用许多条件,明里暗里与他们交换,将所有事都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