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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93)

作者:Twentine

成芸静静看着他。李云崇的眼睛里那么明白地写着钦羡与渴望,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云崇为她安排工作。从培训,到证件手续,到最后上岗,他一手操办。他带她出门,带她见生意伙伴,见私交好友。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给成芸看。

她本来是想走的。

有一个夜晚留下了她。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洗去夏日闷热,带来京城少有的潮气。李云崇一边抱怨该死的天气,一边按照计划出门。那是他组织的朋友聚会,安排在一家会所,餐饮洗浴玩牌打球,数个小时的消遣,让人忘记外面的大雨,放松到有些疲惫。

玩牌期间,成芸烟瘾犯了,趁着别人玩得热闹偷偷出去。会所有吸烟区,可成芸忽然犯懒,就在□□室后身找了间小隔间。

烟还没掏出来,她就听见了外面来了叁个人。

曹凯、崔利文,还有另外一个公司的管理高层,王鑫。

叁个人都是李云崇嘴里的青年才俊。李云崇喜欢让成芸见这些岁数不大,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在成芸待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安排各种各样的聚会和拜访,他觉得这样会潜移默化地感染她,给她动力。

叁个人出来透气,顺带闲聊。

漫漫长夜,寂静隔间,简直是互通有无的绝佳时机。

他们聊着聊着,借着酒力,开始轻语绝密。这些秘密的主人无一不比他们更势力,更高位,更有前途。哪个领导家出了丑事;哪个领导熘须拍马闪了腰;哪个领导伪造了学历,捐了几位数只求个谁都能看出来的□□,哪个领导又在外面养了小情人……

哎?说到养情人,叁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像是要对这个话题深入一番。

可大家都想听,却没人第一个开口。

终于,王鑫轻咳一声,解围。他开门点题——

要我说,外面那些人段数实在不够,养这个东西,李总才是这个。

大拇指高高竖起,又说,他们得向李云崇学,把人养上日程,养上台面,养到明目张胆。

成芸放下烟盒,靠在隔间壁上欣赏人卸妆后的表演。

听了王鑫的话,剩下二人频频点头。先是感慨了一下李云崇底子实在是厚,不知道有多少产业,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

哎,寒窗苦读数十载,拼死拼活往上爬,敌不过人家生得好,路子通。人与人真是不一样。叁人叹着气,抬眼一对,又互相安慰起来。

可是人人都有难言的地方嘛……

王鑫说,那个成芸,是真的漂亮。开始还看不太出来,越往后瞧越能品出味道,又年轻,要说李总的眼光就是不赖。

崔利文酒上头,凉凉地说,养得再美有什么用,无福消受啊。

曹凯说,崔医生最懂了。

叁人好像抓住了一项刺激又辛辣的话题,深深地往下聊。

王鑫说,崔医生帮帮忙,给好好治一治吧,都大老爷们的,这算怎么回事。

崔利文一脸诚恳,我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帮的,可人家不让啊。

怎么不让啊。

人家觉得自个儿是对的呗。崔利文捂了捂肚子,又说,念头不同,人家的想法吧,精气这个东西,得养才行,轻易泄不得。

谁想笑没忍住,漏了个声,另外两个体谅地一咳嗽,帮笑声盖上盖子。

曹凯咝了两声,又说,李总境界比咱们高端。

崔利文道,是啊,我们是体验不到了。

王鑫最后点头,没错,人和人不一样嘛。

既然都是“人与人不一样”,当然挑让自己开心的那句做结,人之常情。

又聊了一会,清醒了不少,话语也收锋,开始谨慎起来。

走吧,曹凯说,离开太久了。

他们走了,成芸没有。

她从刚刚没有抽出来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着。

烟雾之中回想当初。她解开他的衬衣,拉下他的拉链,说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今晚我给你,给完我就走了。

他根本不让她碰那里,攥着她的手,说你起来。

她说,我自愿的。

他听了“自愿的”叁字,也有点动容,可最后还是把她推起来。

他都是这么来的?李云崇很少说王齐南的名字,一个“他”,就点明了一切。

她不说话,李云崇像宠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笑着摇头,似是自语也似是对她说,感情那么深邃,但大多数人却浅薄,只迷恋最外面最便宜的一层。不懂渐进才能稳赢,细水才能长流。

她只当他看不上自己,那便算了。

隔间紧邻着摆放植物的后厅,厅堂古典装修,庄重典雅。

刚刚叁个人的谈话回荡耳边。成芸忽然想笑,这里的红木飞檐,与白城的破烂酒巷,又有什么区别。人心在哪都一样。

可当她想到李云崇,想起当年那杯姜枣茶,又笑不出来了。

厅堂外面是滂沱的大雨。成芸看不见雨,但是能听见声音。

大雨之中回想的过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濡湿的味道。她的头靠在门板上,发丝垂下,好像黑色的帘幕,遮住往昔漫漫风尘。

她本来是想走的。

这个夜晚留下了她。

那夜李云崇喝了很多酒,醉眼醺醺,成芸留在他的家里。李云崇抱着她,似睡似醒。成芸跟他说,我留下来吧。

李云崇从床里强撑起身子,无声地要求她再说一遍。

成芸说,我留下来。

李云崇笑着抱住她,他朦朦地说,你看,我是对的。你很快就会忘了过去,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成芸低着头,李云崇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他半点睡意都没有,抱了她一整晚,抱到最后,他颤颤地埋下头。

一幢小楼静悄悄,一如这执拗又可悲的世界。

那是李云崇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成芸面前哭出来。

李云崇把成芸送到代理公司,工作了一阵后,李云崇顺理成章地让她坐到总经理的位置。成芸说她坐不了,李云崇说不要紧,工作上的问题,你不会,还有我帮你。

李云崇并不是真的想让成芸学会做什么,他只是需要成芸“学”的过程,一个走远过去的过程。

他觉得自己将事情安排得很完美。

但他不知道成芸在公司里听了无数的闲言碎语。他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参加会议,副手特地准备了全英文的会议内容,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她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最前面,一句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