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芸走进自己屋子,没有开灯,关上门就直接倒在床上。
门一关上,楼下的杯盏交叠,欢声笑语,通通听不见了。
可世界又不是静的,外面的鞭炮声,礼花声此起彼伏。
她觉得有点闷,下床来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只这一指宽的缝隙,外面的声音更加响亮,风雪夹着淡淡的鞭炮味,钻入成芸的鼻腔中。
成芸重新回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闭上眼睛休息。她这样压着脸唿吸很困难,可她现在连翻身都懒。
等到实在憋得透不过气时,成芸缓缓转头——鼻尖扭开软软的枕头,她闻到自己唿出的浓浓酒气。
碰地一声响。
成芸仰起脖子——窗外是一个大大的礼花。
礼花质量很好,又圆又大,变幻着颜色,时间持续很长。
成芸看着外面的礼花,心想它的光亮应该也照在了自己脸上,赤橙红绿,一闪即逝。
成芸把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她翻看通话记录。
成芸的脑子有点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她迷醉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个贵州号码在一堆北京号码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之前与那个人交换过手机号码,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在回北京的时候,她把号码删掉了。
成芸的酒劲还没过去,太阳穴发胀。
外面又一个礼花炸开,成芸按下了通话键。
她的头枕在自己伸直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静静地听着。
嘟,嘟……
成芸从来没有觉得电话声音如此催眠,她耷拉着眼皮,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睡着。
可她没睡,因为下一秒电话接通了。
周东南的语气万年不变。
“喂。”
成芸没有应声,她听到他的声音的一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舒到最后也发出声音,黏黏的、软软的、似是毫无意识的一声长长地嗯。
周东南那边静了一会,说:“喝酒了。”
成芸话没出口,嘴角先弯了。
“你怎么知道的。”
周东南没有说理由,成芸听到电话里很安静,问道:“你不在外面?”
“这都几点了我还在外面。”
成芸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开,眯眼看屏幕,十一点了。
“我以为你会通宵拉活的。”
“没有这么挣钱的。”
“那你怎么挣钱?”
“……”
成芸静静地等着,等着周东南说他的挣钱方案,可到最后,周东南只是问了一句:“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成芸一怔,好像清醒了一点。
我打电话给他干嘛?
成芸在心里问了自己一遍,然后从床上坐起来。头还是有些沉,她捂着额头,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比刚刚硬了许多。
“你还在北京么。”
“当然在。”
“什么时候走?”
“我跟你说过了,我不走。”
“你还留这干什么,东西你也送完了,为什么不走?”
“因为你。”
搭配着这个平淡的声音,成芸微醺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周东南那张黑黑的、凹深的,面无表情的脸。
一瞬间,成芸感觉到一种深沉的刺激,这种刺激就像是一道小小的电流,刮过她的身体,不疼不痒,可让人不由竖起汗毛。
她坐在床边,弯下腰,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
刚刚的礼花已经放完,安静了几秒钟,又一支响起了。这次的礼花离这更近,成芸背对着窗户,隐约看见地上被外面的礼花和灯笼的光照出的自己的影子。
影子细长,一晃就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成芸终于问了一句:“你住在哪……”
周东南说了一个地址,成芸立马确定了地方——她对那片太熟了,那就是她公司旁边。
他简单得犹如一条直线。
“你租了房子?”
“嗯。”
“周东南……”
“怎么?”
成芸还保持着团缩的姿势,她埋着头,唿吸之间满是酒气的味道,她闭上了眼睛。
“我跟你说真的,你走吧。”
周东南一语不发。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没有的。”成芸自己也像是游在烟花编织的梦里,她缓缓地说,“没有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电话里很安静,一直都是成芸在自言自语。
“我给你钱不少了,这些钱足够你回去开个店,你还可以再把杨梅树林弄一弄,给你哥去做。你们家这么会干活,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你留在这不会有结果,你只会越来越失望。”
成芸说完,就等着周东南的回话。
等了半天,就在成芸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时候,周东南终于开口,他低低地说:“你不对我说句新年快乐么?”
成芸咬牙,“你怎么就不知好歹。”
“那我跟你说好了,新年快乐,成芸。”
——越是黑暗的屋子里,就越能看清烟花多美丽。
成芸嘴唇颤抖,周东南的声音就像是黑夜里铺展被褥的手,把所有的褶皱都慢慢抚平了。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成芸低着头,“你让我说什么……”
周东南认真思考了一会,说:“这两个月,你想过我么?”
成芸说:“没有。”
她没有撒谎,从她回到北京,到她在大街上看到他的那一刻前,她从没有想起过他。
周东南还想确认,“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电话里,周东南叹了口气。
成芸忽然问了一句:“你想过我么?”
周东南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这问题很欺负人,毕竟答案大家都知道。
“我想过。”
最后他还是回答了,“我一直都在想你。”
成芸没有注意到,在听到周东南的回答时,她的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
她慢慢直起身,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你想我哪儿了?”
叹息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的都沉。
“你又开始了。”
成芸忽然咯咯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