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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66)

作者:priest

奚平请教道:“您道心是?”

支修:“我是剑修。”

奚平有点打退堂鼓:“那是不是得天天练剑?”

支修笑道:“放心,我自己也稀松得很,待晚辈自然不会太严苛,一天有三四个时辰就够了。”

奚平倒抽了一口凉气,惊恐道:“多谢师叔,我学不了!”

支修奇道:“你不想成仙得长生吗?”

奚平更惊恐了:“还长生?一天练三四个时辰的剑,练它个八百一千年?师叔,我要是犯了什么错,您就揍我一顿吧,我感觉我罪不至此!”

他真情实感的惊恐把支将军逗乐了:“我是喜欢剑才练,你要是不爱,倒也不是非得走这一道,你喜欢什么?”

那可多了……

奚平顺着他的话想了半天,一时居然捋不出个头绪。他喜欢美食、美酒、美人、美景,有什么新鲜东西都愿意试试;喜欢跟着商队天南海北到处流窜,走一路玩一路;喜欢北历的雪、西楚的山、南蜀的异兽满街颠;喜欢搜罗好玩的土特产带回家,再在归途给他娘捎一盒新鲜胭脂。

于是他总结了四个字:“吃喝玩乐。”

支修大笑。

奚平却没笑,这么一回想,他思路清楚了。

支将军说要收他为徒,不飘是不可能的,奚平没当场上天飞一圈,也就是惊喜太大,震得他有点回不过神来。

但他暗地里欣喜若狂之余,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硌在那,不让他贸然点头。直到把话聊开,奚平才忽然意识到:原来打心眼里,他还是想回家。

潜修寺的点心再好吃,满山跑的祥瑞再好玩,他也觉得这只是一段有意思的旅程,回去能吹一辈子牛的那种……但总归得回去。

于是他难得正经八百地说道:“师叔,其实我好像不太想成仙。”

支修一抬眼:“舍不得红尘?”

“那肯定舍不得,不过倒也不全是。”奚平往窗外看了一眼,飞琼峰的大雪一眼望不穿,将山与云连在了一起。小院与仙、仙与人、人与走兽飞鸟……都渺如一片雪花,没什么差别。

假如是凡人,出去转一圈,大概要雪盲了吧。

“苏长老说,筑基成仙得有道心,我不想要道心,我就觉得到什么庙烧什么香就挺好的。大家都在拿自己的‘道’叩问天地,我要是天地,肯定都被烦死了。”

支修微微一愣,那一瞬间,他道心忽然若有所动。

奚平等了半天不见他吭声,便问:“师叔?”

“你课误了大半年,得了灵骨,自己灵气也控制不好,放你回凡间是添乱,”支修回过神来,说道,“这样吧,在我这把该补的课业补上,到时候我跟你庞师兄打声招呼,叫你跟着他在天机阁学点东西。”

奚平睁大了眼睛。

“入我门下,筑基之前,可以自由人间行走。”支修温声道,“道心你自己去找,找到了就回飞琼峰,找不到么……到时候寿元尽了,我可不管你,怎么样?”

这还能说什么呢?

奚平虽然一贯对自己讨人喜欢一事颇有自信,一时也不由得受宠若惊,他指骨撞得“叮当”作响,差点碰出一首夕阳箫鼓,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您当年在凡间真没留下什么……后来改姓奚的私生子吗?”

支将军涵养绝佳,笑意不减:“我看你这张嘴留之无益,不如换给奚悦吧。”

就这么着,春天还在跟金平女鬼选美的永宁侯世子,在隆冬将近时,成了飞琼峰首徒,做梦似的。

不过半个月以后,师徒相得的梦就破碎了。

“师父,”奚平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先孝顺地给支修温了一壶酒,又愁眉苦脸地不孝道,“我感觉您还不如罗大明白讲的清楚。”

支修:“……不许在背后对师兄出言不逊。”

支将军也很纳闷,别人的弟子他也不是没见过:有格外懂事乖巧的;有特别善解人意的;有虽然沉默寡言,但师长指东不往西的……哪怕是他自己当人弟子的时候,对师尊也是恭恭敬敬、奉若神明的。

哪像这个?

“师父真厉害,松子又烤糊了。”

“师父您也太懒了,茅屋里塞个芥子,假装自己有个院……我看您还不如干脆把芥子摆外面,也别搭那茅屋了,房顶快让雪压塌了!”

“师父您这坛酒跟昨天那坛不一个味啊,酿酒水平太不稳定了。”

“师父啊,内门伙食怎么还不如潜修寺啊!”

“师父……”

这小子也太麻烦了,不知哪来那么多事儿!

支修:“我哪没说明白?”

奚平:“哪都不明白。”

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中间好像隔了一道楚河汉界,谁也看不出对方脑袋里装了什么玩意。

那日聊起仙路时,惊鸿般撞到绝代剑修道心的东西好像只是个美丽的错觉。

支将军无奈,把手里的《经脉详解》一扔:“算了――你灵骨适应得怎么样?”

“啊,挺好的,”奚平道,“宫商角徵羽,调我都找着了。”

支修便道:“到外面去,我看看。”

奚平莫名其妙,不知道弹个琴为什么还得出去,不过师尊既然吩咐了,他就裹了件大氅遵了命。

支修便将他领到自己平时练剑的地方,周遭都是披冰被雪的巨石,锋锐无双的剑气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痕迹,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不用紧张,师父在,你且试试。”

奚平毕竟是上过醉流华鉴花会的,一点也不怯场,将袖子一挽,信手弹了一支“余甘公”的得意之作。

本想看看他灵骨属性的支将军听完沉默半晌,问道:“这是什么?”

“一首曲子,”他的高徒回道,“讲逃婚大小姐与马夫私奔的故事。”

支修没说什么,颇有耐心地点点头:“是挺熟练了,再试试别的。”

金平著名私奔专业户余甘公于是又演奏了“仙女私嫁凡人”、“寡妇怒砸牌坊”等一系列名作。

把支修听得,头一回在自己的剑阵里胸闷气短,第一次生出把这小子逐出师门的念头。

===琼芳瘴(二)(飞琼峰主放风筝把北崖放雪...)===

一开始为了保护奚平, 查“太岁”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潜修寺里只有苏准长老一个人心里有数,天机阁中,也就直接和支修联系的庞戬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其他蓝衣都只是“奉内门密令”, 一头雾水地给庞都统跑腿而已。

最后查邪祟查到了总督府,这事就更不能往外说了。

好在另一个目击者白令比转生木座上的干尸强不了多少, 也见不得光,庞戬不担心他泄密,就干脆跟支修请了一道封, 将总督府重新糊上了。等把“太岁”的事查清了,再看以什么名目上报朝廷。

对外只说那天有要紧事请示总督,破门而入是迫不得已。

至于什么“要紧事”……众人都以为跟天机阁行“代辖”权, 在城中大肆搜捕邪祟余孽有关系。据说光城防军里就揪出了七八个人,丹桂坊的贵人家后院更是“热闹”非凡,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诸多古怪的细枝末节倒也没人追究了。

永宁侯府就像暴风眼,卡在风浪中心,平静得一点消息也刮不进来。奚平的通信突然断了,要不是后来庄王隐晦地报了个平安, 侯爷在老夫人面前几乎要编不下去了。

时隔半年,白玉咫尺再次亮起来,侯爷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看清上面写了什么, 眼前先一黑。

奚平那不要脸的混账, 先在咫尺上把自己夸开了花,然后宣布:因为他这么好那么好, 所以被飞琼峰慧眼识珠挑走了,成了支将军的亲传弟子。

夭寿,史书上也没说支将军有眼疾啊!

侯爷一宿没睡,庄王府南书房的灯也亮到了天明。

远在雪山上的奚平一点也不知道家人牵肠挂肚,拿回咫尺之后,他每天话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