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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48)

作者:priest

===龙咬尾(十二)(“你怎么了何事不安”...)===

奚平没顾上可怜别人。

此时,  他心里有了个叫人透心凉的猜测――关于太岁为什么会附到他身上。

那天在安乐乡,除了他,一众人间行走可都是开窍期的半仙。

奚平在潜修寺长了不少见识,  已经知道那些天机阁的尊长们只是凡人看着厉害,  在升灵大能眼里跟凡人没什么区别。既然这样,太岁当时为什么没选一个可以直接夺舍的“半仙”,  非得等他开灵窍呢?

万一他是个“吉祥如意杵”都通不开窍的蠢材呢?

甚至……在当时看来,他压根都不会被选进潜修寺。

这事奚平一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方才,  他听见大魔头让阿响立誓。

门徒的一切都得毫无保留地献给魔头,那么陈白芍的“生前命、死后尸”自然也不例外。她的身体发肤虽是天生爹娘养,自己却只剩下使用的权力,  沦为了“租客”。

那么她以一滴心头血为凭,将自己的命换给了奚平,岂不是说……换过来的这条命也属于那大邪祟?

太岁在安乐乡差点被照庭剁成饺子馅,直到阿响偶然把血滴进转生木才唤醒他,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并不是有意选的奚平,而是自动“归位”。

奚平本来以为大邪祟是要“鸠占鹊巢”,谁知道人家只是打算把他这赖着不走的“租客”清退!

这都什么事,  跟谁说理去?

他骤然紧张的身体反应没能瞒过“房东”,邪祟那蛇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了,何事不安?”

夜色陷进了雾里。

南郊的大烟筒将惶惶的夜班劳工们吞了下去,  要嚼上一宿,  清早才会把那些残渣呸出来,  住在这地方的人们早习惯了伴着轰鸣声入睡。

春英用头发遮住脸上的伤,点起油灯,  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堪称好声好气地说道:“仵作都来过了,他就是自己突发急症死的。家人找过来有老娘担着,你怕个鸡/巴,过来把汤喝了。”

阿响顶着额上的擦伤,目光还是散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她当时拎着砖头闯进了吕工头家,打算和人家拼命。不过她就算拼了命,也没多大力气。哪怕吕工头平时不怎么干活,还被酒色掏空了半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不是对手。

她轻而易举地就被人制住了,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姓吕的方才喝了两口酒,色胆被手中竹鞭打出了气焰,上了头,不顾春英的叫骂,眼看来了个鲜儿,肯定是不要白不要。

可就在他将油乎乎的爪子伸向阿响的时候,一只老鸦落在墙头,粗着嗓子“嘎”了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阴间话。那姓吕的手还伸着,僵在那打了个响嗝,他就好似被黑白无常现场点了名,眼睛越瞪越大,瞪到了极致,一声不吭地倒地死了!

那张死人脸距阿响不过几寸,烙在了她眼里……后面春英怎么扑过来给她解绳子、怎么喊人、她二人如何被带走、仵作验了尸说是死于“胸痹心痛”又给放回来……阿响印象都模糊了,这一宿简直是一场颠倒的噩梦。

阿响按住胸口――她把转生木的无事牌藏在了衣服里。

她记得当时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然后“无事牌”上闪过了一行字。

星君……真的显灵了?

突然,窝棚的门被人砸响了,阿响吓得一哆嗦,春英一把搂住她:“谁?”

“阿响!阿响快快快……开门!你爷爷!你爷爷!”

阿响飘在头顶的三魂七魄一个趔趄栽回她身上,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老人已经没了人样子,脚丫子肿得船那么大,五官被翻起来的血肉埋了,几个工友用架子抬了他回来。他胸口起伏又急又浅,人叫也没反应,随时能断气。

阿响脑子“嗡”一声,膝盖都软了,被春英薅着头发拎了起来:“还不找大夫去!”

庞戬从南郊浓雾深处走出来,伸手扇开呛人的烟尘。还不待他仔细打量周遭,一个瘦弱的身影就突然从暗巷里冲出来。

庞戬侧身躲开,对方却还是一脚踩在了他的靴子上。

就庞都统那脚,不是钢筋铁铸的也差不离了,他自己还没怎样,踩他的人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把脚崴了。

“喂你……”

没事吧?

那人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姑娘,大概有急事,顾不上跟他说什么,一瘸一拐地爬起来就跑。

庞戬只觉对方有点面熟,因见是个孩子,也没往心里去。隔着画了因果兽的丝绢,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转生木的无事牌。

因果兽毛l得老高,在丝绢上不停地冲转生木咆哮。庞戬拿出一根炭棒,在旁边砖墙上画了朵花,让丝绢上的因果兽顺着画爬到墙上。

“邪气指向南郊,还请圣兽领路。”

因果兽扑棱了一下脑袋,撒蹄子就在墙上狂奔起来,庞戬立刻跟上,时不常地在墙上随便画几笔给圣兽当“路”。

同一时间,蓝衣的人间行走们分别落在南郊不同地点,数十只因果兽在斑驳简陋的墙壁上穿梭,嫉恶如仇地搜索着邪气。

灯光与刀剑光照亮了南郊乱舞的群魔。

潜修寺的丘字院里,奚平在大邪祟的注视下,呼吸都停顿了片刻。

突然,他尥蹶子似的冲出了房门:“奚悦!”

奚悦刚把水打回来,还没放稳,便被奚平一把抓住。

奚平划破指尖,不由分说地将血抹在驯龙锁上。

那性情乖张的少爷冷冷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离开这个院,不得与潜修寺一干管事或是内门来的仙尊说一句话、写一个字、比划一个手势。”

奚悦口不能言,只能震惊地睁大眼,绝望地发现他这不谙世事的主人被邪魔迷昏了头。

太岁却笑了:“你的半偶,脖子上戴着你的驯龙锁,不必这样紧张。”

“那什么‘用神识操控’我还没学会,一滴血只管几天的事,”奚平看了奚悦一眼,阴沉着脸回了房,对太岁说道,“那东西鬼鬼祟祟的,走路连声音都没有,我时常就把他忘了,得未雨绸缪。哎呀我说前辈,你怎么回事!明天内门有高人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都替你发愁!”

太岁道:“你要是不放心,明日见大长公主,可以交给本座应付,不用怕。”

“不是,”奚平似乎是真为他着急,几乎出言不逊了起来,“前辈,你靠不靠得住啊?那个大长公主可比支将军还厉害!你确定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真那么容易,那玄隐山内门不见天让人混进去?”

“小鬼,”太岁隐约觉得这话里有刺探意味,凉凉地打断他,“你在教训本座?”

奚平噎了一会儿,想起了方才转生木上透出来的杀意,他好像又怂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前辈,我……我害怕嘛。天机阁当时可是拿到了将离……陈姐姐他们的转生木牌,咱们方才弄出那么大动静,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天机阁,那内门肯定也知道了!我今天在烟海楼,还大喇喇地要了人家的转生木雕,这……”

太岁听他吓得语无伦次,语气略微缓和了些:“本座与旁人自然不同。别说是端睿,就算玄隐山司命的老怪章珏来了,你也不用怕。”

奚平睫毛轻轻忽闪了一下――观星占命的人都看不出来的附身,果然是换过命的缘故吗?

“至于天机阁……”太岁笑出了声,“有本事叫他们找去。本座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在大海里捞针。”

在南城郊外走一遭,白云立马变苍狗,庞戬觉得自己鼻孔都给熏灰了。

他面沉似水地恭送了累得快吐舌头的圣兽,然后糟心地转头,看向这些没用的圣兽们刨出来的“成果”――逮住了一帮挖坟的,端了几个专卖人血馒头、尸油和禁药的黑店,从犄角旮旯里翻出好几具已经发臭的暗娼尸体,在狗窝里捡了一把婴儿骸骨……光腿骨就好几根,还不是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