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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290)

作者:priest

无心莲吞人神识,不管是筑基还是升灵,一不小心被那莲花印拘走神识,都会变成死得不能再死的空壳,被藕带支配一阵子就腐烂了。

世间邪祟千千万,全绑一块都邪不过一个无心莲。这濯明行事过于丧心病狂,王格罗宝罕见地皱了眉,闭眼不看。

“小孩子神智不全,摄来也养不住,身体能做的事也有限,你做这伤天害理又不利己的事干什……”

他话没说完,原本围绕在他身边嬉戏的藕带突然毒蛇似的扫过来,结结实实地抽了王格罗宝一个嘴巴。

濯明:“你教训我?”

不远处几个蜜阿修士正好撞见自家族长受辱,怒吼一声,提刀就要冲过来砍藕。

濯明压根不管别人听得懂听不懂,用楚语挑衅地大笑道:“来呀,你们新族长盖了我的章,早卖身于我为奴了,看我一会儿把你们都杀了,他能护住谁!”

王格罗宝一抬手,隔着老远将族人们挡住。

他好像是刻意静止了一下,随后薄薄的眼皮遮挡住异瞳,没有火气的面人似的,他顶着藕带抽出来的红印,说了句蜜阿古谚:“‘驯兽者与爪牙为伴’,没关系。”

蜜阿修士们仍怒不可遏地瞪着濯明。

王格罗宝语气虽轻,升灵的威压却不容置疑:“‘不要插手别人的驯兽场’,下去。”

蜜阿人们无奈,冲濯明比划了一堆他们本地的骂人手势,骂骂咧咧地被他们新族长驱散了。

“你误会我了,濯明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王格罗宝这才苦口婆心地说道,“镜花村既然有大能留下的阵法,你动静太大了,必会惊动对方。再说,你就算能在镜花村里为所欲为,又有什么用呢?这些行尸走肉一旦给藕带支配着走出村子,跟你本人走在南宛大街上有什么区别,还是会惊动玄隐。况且镜花村虽能避开玄隐监控,但你已经伤了凡人性命,灵脉察觉不到,玄隐山可还有星辰海呢,岂不是打草惊蛇……”

濯明见他不惊也不怒,顿时觉得没了意思,便冷笑道:“呸,驭兽道的毒蛇,唾面都能自干,血管里流的一定都是冰碴——谁说我要赶着一帮行尸走肉出去,我又不是赶尸的。控制凡人还用得着什么手段么,蠢货!”

说完,他好像急于显摆自己有本事的小孩子,一把拉扯住王格罗宝那被他打了莲花印的神识,扎进了舆图拓本里。

再怎么同病相怜,别人也始终是别人。镜花村里人们终于还是散了,被遗弃的女人失魂落魄地独自回了家。

她的小女儿尚在襁褓中,儿子才五岁,她得承受她的余生。

女人一进门,意外地发现家里亮着灯,她的小男孩既没有老实睡觉,也没有偷溜出去玩。昏昏的汽灯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熟睡的婴儿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着摇篮。

女人慌忙背过身,将脸擦干净,挤出笑容柔声喊男孩的小名:“福虎,怎么还不睡觉呀,当心,别闹醒了妹妹。”

男孩一言不发地从床铺上跳下来,跑过来抱住女人的腿,抬起脸看着她,那双大而黑的眼珠像两口沉尸的井。

女人没注意到男孩的异状,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她想从那小小的身体上寻一点安慰。

男孩颈侧闪过一个模糊的莲花印,这具被邪祟占了的身体里,原主人没长成的神识已经消散,死气沉沉的灵台上只有两个不怀好意的邪祟。

濯明不屑地指点江山:“凡人的怨毒就是油,一个火星就着,你看好戏吧,今天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龙脉豁条口。”

他让男孩缓缓扭过头去,恶毒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爹。”

女人的身体僵硬起来,抱着他的手一紧。

男孩的嘴角翘起了两分:“娘,他们说我生得像爹。”

王格罗宝冷眼旁观,心里赞叹:真熟练,喘气都招人恨。

然而出乎他俩意料,濯明期待的暴风骤雨般的发作却并未落下来。

憔悴的女人快要崩断似的深吸了几口气,竟控制住了自己发抖的身体,轻拿轻放地抱起她的孩子:“你爹啊,他去很远的地方除魔了,不能让那些邪祟进来,吵我们福虎睡觉呀。”

王格罗宝颇为意外地一挑眉。

干净的香气顺着女人吐息传来,她用那双柔弱又没用的手轻拍着男孩后背:“我们爹爹是个大英雄,福虎也要多多吃饭,好好睡觉,将来……”

濯明脸色冷了下来,截口打断女人:“他不要你了。”

女人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又白了一分:“福虎……你说什么呢?是不是谁跟你乱说什么了?”

濯明的宛语超常发挥,咬字极清楚,几乎超过了宛人幼童平均水准:“他去求他的前途,把你给扔了。”

来啊,把你无能的怒火发在你儿子身上,没用的废物,男人都没了,还装慈母给谁看?

“你是件不体面的旧衣服,我和那小鼻涕鬼就是两团擦过屁股的草纸……”

女人嘴唇哆嗦着,眉目几次差点塌下来,却都险伶伶地撑住了。最后,她只是看着男孩充满愤怒的眼睛,温声说道:“孩子,不是这样的。”

王格罗宝:“嗤。”

濯明被他这一声轻笑点起了无名火:“你骗……”

“不是这样的。”女人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她袖子里也是那种干净的香味,不知使的什么香,可能是南宛特产,濯明这一生活了几百岁,从没闻过类似的气味。

“大人的事你们还不懂,但是不管爹爹回不回来,你和宝珠都是我们的宝贝。”她说着,又笑了起来,眼角不小心挤出一点泪光,“哪个坏人教你这么说的呀?小没良心的,爹爹在的时候那么疼你,你不信他,却只听坏人的话,是什么道理?你爹只是把疼你的任务都交给娘了。你等着看吧,娘可比他厉害多了……”

王格罗宝笑出了声:“濯明兄,你真是命好,怎么随便一选就挑了个这么好的娘亲?”

濯明简直出离愤怒了。

男孩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怪力,一下就挣脱了成人的手,他额头上泛起莲花印,张嘴吐出一团雾气。

“哎,”王格罗宝唯恐天下不乱道,“说好的不用手段呢,怎么对凡人使起幻术来……”

濯明一甩手将他赶了出去,用铺天盖地的幻术折磨起凡人没锤炼过的神智。

“别废话了,听我的,我们悄悄离开这里,去给那些蓝衣狗和金平权贵好看。娘,你乖乖的——”

无心莲的手段能让筑基修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整整半宿过去,这一根手指就能戳死的凡人却始终不如他所愿。她以性命和尊严捂住自己的怨与愤,不肯在幼子面前露一分。

终于,在濯明“你为什么不听话”的狂吠中,凡人的神智彻底崩了。

然而她灵台之光已灭,控制不住嘴角漏下口水,却始终在喃喃念着两个孩子的小名。

“福虎……不怕……宝珠……别哭……别哭……”

附在男孩身上的藕带戳破了原身的额头,濯明要气疯了。

她神识死了,他居然失败了!

堂堂无心莲,浪费了小半宿,没能惑住一个凡人!

濯明万万没想到,他出师不利,而且翻船的“阴沟”小成这样。

他一把拽住被他附身的男孩头发,死命地往下薅,摇篮里的婴儿被迫与魔头共处一室,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了。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这些豁牙漏齿、分明毫无可取之处的小崽子,配得到这样的保护?

为什么……为什么……

“见鬼!”

王格罗宝的声音远远地传进他神识:“来不及了哦,濯明兄,别弄了,赶紧撤。你今夜杀人,必定惊动了星辰海,那两个人间行走身上蹭了你的莲花印,他们自己感觉不到,高手一看就明白,都时候找到镜花村不过片刻的事。我看还是徐徐图之吧,唉,可惜,咱们筹谋这么久,还是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