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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251)

作者:priest

就在司刑大长老已经宣布将镀月峰划给他,一旦升灵便让他位列三十六峰主时候,星辰海突然起了大雾。紧接着,数百流星堕入东海,天降异象,血月几乎成型了一半,一切指向南方。

四国不明所以,纷纷发函质询南阖,澜沧山那边却只说无可奉告。一时间谣言四起,有说澜沧有高层搞邪术,什么活人炼偶、血祭换灵……诸多种种。

林炽听说以后担心得很,又给惠湘君写了封信,不料没几天就接到了回信,她竟提前出关,还说做了两个有意思小玩意,一名“破法”,一名“望川”,都是从他那里得灵感,请他有机会务必来澜沧来看看……可是,这一趟南下到底没能成行。

这一年,异象仿佛是一个开始,冥冥中,天道似乎被什么触怒了。

五国天灾频发,大宛境内,先是宁安来了场几百年不遇大地震,险些震坏金平龙脉,随后全国大规模地北旱南涝,海上起了致命疫瘴,时疫疯传。灵山到处灭火,应接不暇,林炽这种被长辈看重筑基弟子肯定逃不掉。

收到惠湘君信不久,他就和其他几个同门就被派到了毗邻南海沽州清瘴,疫瘴比他们想象得还浓,没等他们商量好如何着手,南海就海啸了。

大山似水墙从海里直接站起来冲上了岸,顷刻间夷平了沽州三城,在场一帮人间行走和内门筑基谁都没反应过来。

要只是海啸,众人回过神来也许还能应付,麻烦是涌上岸海水中带着浓重疫瘴,眼看要顺着水系往内陆灌。更致命是,水下还藏了一堆不知哪跑出来妖兽,有预谋地趁火打劫,借机冲上岸破坏了边境铭文和法阵。

南海水军在巨兽与海啸面前浑似纸糊,根本指望不上。修士们也没见过这等阵仗,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时焦头烂额。

林炽和同门被冲散了,给七八头喷着疫瘴妖兽包围着,正左支右绌,忽然听见距他十来里处有人大声呼救。他神识分过去一看,见那里有个“寡母村”——沽州一带民风之死板保守堪称大宛之最,女人丧夫后很少改嫁,为免遭飞短流长,就会搬到高处,与其他寡妇扎堆聚居,互相照应。

大水将周围都淹没了,原本高地成了个岌岌可危岛,那村里至少有十来户人家,一半是幼童和孤老,几头妖兽正盯着皮鲜肉嫩孩子,已经张着血盆大口朝人群扑了过去。

林炽心道不好,然而别说救人,才一分神,他自己先挨了妖兽一爪,求救同门更是来不及,情急之下,林炽长袖一甩,朝那小村丢出了一样仙器。

那是他几十年来研究导灵金未果,闲暇时拿惠湘君给他“真金”做一艘小船,只要装好灵石,不管什么修为……哪怕无修为,也能启动船上筑基级法阵。

那船救了村里老幼三十六口人命,耗了十两蓝玉,全村无一伤亡。反倒是林炽好不狼狈,真元差点叫妖兽掏空了,幸亏楚蜀阖宛环南海四国高手纷纷赶来,在他御剑摔下来之前接管了残局。

林炽以为终于得救,放心地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那艘“厥功至伟”救命船已经落到了四大灵山手里。

没有赞誉,也没有表彰,林炽怎么都没料到,他一睁眼就迎来了一场审讯。

他们逼问他:这等逆天邪物是哪里来。

三岳山项宁长老唾沫横飞:几个大字不识一筐山野村妇,竟稀里糊涂地打出了筑基级法阵——幸亏林炽本人还不会做筑基以上——要是那邪物上法阵是升灵级、甚至蝉蜕级,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摇山撼海了?这还了得!

南蜀凌云人说,怪不得近一年天灾连着人祸,异象频频,恐怕都是出了这种祸乱纲常邪物。

玄隐山为护短据理力争,但话空心虚,明显也是知道自家后辈闯了大祸。

林炽拙嘴笨舌,根本分辩不清楚。他不可能供出惠湘君,也被巨大冤屈打懵了,干脆缄口不言。三岳与凌云气势汹汹地要搜他魂,玄隐林氏绝不允许,澜沧人大概感觉到了什么,隐晦地站在了玄隐这边,四大灵山吵成了一锅粥,最后惊动了远在北方历国。

北历昆仑大祭祀一锤定音:灵气下凡不祥,东西必须销毁。做此法者若不交出方与术,便必是有不轨之心,搜魂剔骨处置。

就在这时,惠湘君从天而降。

她不知干什么去了,整个人元气大伤,举手投足间几乎带了不灵便老态。轻飘飘地,她伸手拍了拍林炽肩,将一道禁言符咒点进他咽喉。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罪责扛走,把“点金手”留给了他。

那艘船上导灵金后来随着她身死道消碎了,后世传承所谓“镀月金”,不过是林炽当年对着真金做失败品……因此他坚持要将炼金之术命名为“仿金术”。

八百年来,他欺世盗名,罪无可恕,自闭于镀月山巅,等着破法和望川重新出世,等着秋杀循着蒸汽来找他报仇。

炼器一道上,他自升灵之后就再无寸进。

后来,炼器同道们巧思设计了许多即时通讯仙器,远隔千里几乎能实时通话,比过去方便许多。

然而天上再不会飞来他期待信,没有人留谜题供他求索……也没有人听得懂他说话了。

他在玄隐山只做些分内事,数着日子等待自己真元耗尽,腆居三十六峰主之一,尸位素餐,习惯了无声与无趣,要不是机缘巧合沾上了隔壁那倒霉闯祸精徒弟,他怕是都已经忘了悲喜滋味。

化外炉中一声“不要害怕”却忽然砸碎了他身上经年风霜。

林炽神识缩在转生木树枝里,留在镀月峰顶真身已经泪流满面,里面有攒了八百年盐。

虚影并不会与人交流,惠湘君目光也只是机械地定在她面前空地上,不会追着人走。

那一刻,奚平虽然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却极有眼力劲儿地什么都没问,只是将那截树枝递到了虚影目光下,不让林炽与她目光擦肩而过。

于是惠湘君一眼“看”到了林炽神识深处,像是当面对他说道:“不要害怕,子晟,也不必听那些蠢人话责怪自己,你没做错。我知道那时时机不到,导灵金还不是下凡时候。可若没有那一次,时机永远也对不了。我要是想藏着它,不会把它寄给你。

凡是人所惧,必成其贪欲,他们当年处置我时已经各怀鬼胎,后来想必按捺不住,将你做小玩意都拿走了吧?仿造导灵金受灵山规则所限,能用灵气只有那一点,但一小步也是走,世道必定因此动荡。百年不动,还有千年,等你再见破法和望川,就是真正导灵金降世时。

那时候姐姐不在了,你来吧。”

“灵山……”惠湘君说完,叹了口气,她缓缓抬起头,面向正前方,方才消失炉心火蓦地在她周身熊熊燃了起来。

一拂广袖,她以古楚之礼端坐在半空,身正如钟。那一瞬间,她不笑了,温润亲切气质忽然荡然无存,目光如刀,戳向不远处奚平。

“年轻人,虽然破法在你手里,但想拿炉心火,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奚平:“……啊?”

林炽回过神来,勉强在后辈面前压抑住自己,哑声道:“这是‘扪心’,一种很古老炼器术——仙器原主不想让别人随意动自己东西,会在器物上留下几问,只有回答合原主心意后人才有资格使用。”

“等等等……我也得说古楚语吗?我不会啊!”

奚平就很慌张,不光语言不行,他对炼器道还一窍不通,连炉火是怎么点都是最近才听说。万一这位炼器大能问他项荣和悬无一锅炖开后能得到个什么怎么办?!

林炽警告道:“言语有灵,不论语种。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乱说话,一旦扪心开了口,你张嘴说每一个字都会被视为你回答。”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话,惠湘君说虽然依旧是难以辨认古楚语,奚平却忽然能越过语言本身,直接听懂她意思了,她问道:“你知道我道心从何处来吗?”

奚平一皱眉,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临时糊纸人破了。

濯明那小子回过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