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太岁(19)

太岁(19)

作者:priest

“静斋”是字,这位支将军单名 “修”。

两百多年前,仁宗年间,大宛南面有邻国“阖”,国教澜沧剑派的掌门走火入魔,挑起战火。南阖北进中原,大宛首当其冲。

澜沧剑派倒行逆施,不顾仙凡有别,派了数位玄门高手随军,并用秘法阻断了玄隐山与金平的联系。南阖大军势如破竹,一夜直逼金平,国都倾覆在瞬息之间。

当时,支大帅与一众家将都在边疆,各地驻军已经来不及回救,玄隐又收不到消息。金平城内,只有三万禁军与天机阁常驻的开窍期修士几十人……还有恰好在京城养病的支家幼子。

这位小将军临危受命,将宫中与王侯百官家里一应仙器征调,配合城中铭文法阵,以凡人之身,守了金平一天一宿。一直撑到天机阁八死士突围,传信玄隐山。

后来几大门派围剿澜沧,澜沧剑派覆灭,五大仙门变成了四大仙门;而南阖也从此走向穷途末路,灭了国。因魔气不散,百年凋零,原南阖地界成了现在的“百乱之地”。

支修自此一战成名,后来官拜骠骑大将军,是大宛的武曲星。

可惜天妒英才,支将军方及而立就患了重病。那年本不是玄隐山的大选年,玄隐山的章珏长老不忍将星陨落,破例亲自下山,将他接走收为关门弟子。又过了几十年,凡间亲眷纷纷过世,支将军便隐遁仙门,不再露面了。

仁宗至今,六朝已过。支将军不在人世,赫赫战功却都成了传奇话本上的名篇。他是每个大宛少年都崇拜过的偶像,街头巷尾的小男孩拿木棍玩打仗游戏,谁没有因为抢着要当“支将军”跟小伙伴翻过脸?

现在这位传奇竟然就在他们眼前!

活的!

而且至今念念不忘他当大将军时一年多少薪俸!

“一百多年没出过门了,阁下居然认得我,”支修笑道,“失礼,敢问咱们可是有什么渊源吗?”

“倒没有,”太岁跟他说话,连自称都谦逊起来,“某早年游历人间时,曾有幸见过将军一面。将军功在千秋,支家军风采让人甚是心折。”

支修客气道:“抬举。”

这一仙一魔比着礼多人不怪似的,气氛一时和谐得好似在拜年。

太岁便友好提议道:“某不欲与你为敌。支将军从玄隐山到金平,一路辛苦,不如今夜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支修一拱手:“多谢体恤,不辛苦,为师门跑腿应该的。”

太岁脸色愈加缓和:“在下只需借一小段龙脉,保证事后可以修复如初,绝不损国运社稷。然后我们各自带走自己的人,就此别过,可好?”

支修脸上的微笑好像涵容了金平城过期的春风。

然后他说道:“哎呀,这恐怕不妥。”

人们耳朵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地上的龙影已经先一步仰起脖子。

几乎与此同时,天上落下的无数水滴在支修掌中汇聚,冻成了一把巨大的冰剑,朝那金瞳的行尸当头斩下。

太岁瞬间已在十步之外,方圆百丈之内的枯枝上被那冰剑扫出了霜!

太岁双手一张,脚下龙影无声咆哮,一声脆响,支将军手中冰剑被震碎成了无数片,撩断了他一缕头发。

突如其来的寒风将奚平扫了个透心凉:“阿——阿嚏!”

这结结实实的大喷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招了过来。

将离和庞戬注意到他,同时出了声。

庞戬:“原来你在这。”

将离惊呼:“你怎么在这!”

奚平拍拍身上的草屑和冰渣,从树坑里爬了出来。

吸溜了一下鼻子,他嘀咕道:“这话问的,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不忙叙话,”支修的声音远远传出来,是对庞戬说的,“退开些,你们替我照看一下这位小朋友。”

此时支修也好,太岁也好,形迹都已经不是开窍期的修士们捕捉得到的。

那一仙一魔穿梭之处,细密的春雨随时会冻成冰刃,薄薄的雨水冻成的冰刃竟有削铁如泥之锐。崩在石头上弹出来,直接削断了一个蓝衣带着符咒的腰带!

人间行走和邪祟们被迫集体后撤,给大能让出场地。

庞戬身后一个蓝衣激动地说道:“支师叔亲至,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都统,漏网的邪祟们都在这,趁这会儿抓了?”

说着就要拎起剑往上冲,庞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那上了头的蓝衣,将冒失的手下抡了回来:“别找死,闪开!”

他“闪开”两字被一声震天裂地的龙吟压了下去,只见那地面游走的龙影竟然化成了实体,拔地而起,像一团漆黑的火焰!

火焰深处,黑龙张开了一对金瞳,夜色里亮得惊心动魄,如同两盏不灭的业火。

漫天的冰刃像砸进大火中的毛毛雨,顷刻化为乌有。

整个金平都在那龙吟声中发着抖,南圣庙里响起了不祥的钟声。

庞戬隔空一抓,将不远处的奚平“拽”了过来,另一只手摸出一把长得很像火铳的铁家伙,那“火铳”扳机一按,打出的却是密集的符咒。

火铳喷得飞快,很快形成了层层叠叠的符咒网。但那些符咒脆弱得好似空气,见风即着,飞出去的速度赶不上损毁速度。

庞戬一边眼花缭乱地漫天撒符咒,一边护着众人飞快后退,电光石火间退出数丈之远,他前襟已经焦烂,活像刚被厂房里的酸水泡过!

差点冲出去的蓝衣腿都软了,喃喃道:“这得……得是什么修为啊?”

另一个蓝衣骇然道:“支师叔可是升灵峰主!此人难道竟会是升灵吗?”

“别胡扯了!世上没有升灵的邪修!”

奚平被庞都统粗鲁地拎着走,好不容易把脖子挣扎出来:“我说尊长们……喀喀……别‘升灵’了,再凑热闹我看咱们得升天,咱要是打不过能躲远点吗?”

这时,那龙影发出一声诡异的低吼,像是在召唤着什么,周遭山脊“咔咔”作响,地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支修的身影落在黑龙不远处,脸上那温良恭俭让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支将军,你虽是不世出的天才,升灵可有百年?我此番既然敢来,自然有倚仗,不瞒你,我已是升灵圆满,离‘蝉蜕’只有一步之遥。一个大境界遥如天地,你不是对手。”太岁的声音从那黑龙身上传来,龙脸如恶鬼,他说话却依旧是好声好气的。

方才还在争辩世上有没有“升灵邪修”的人间行走们目瞪口呆。

如果说“升灵”是“九霄云上”人,那“蝉蜕”可以说就不是人了。

据说,“蝉蜕”期的大能可以引冬雷震震,仲夏飞雪,点沧海化桑田。民间不少节气祭拜的“神明”,其实就是蝉蜕的前辈。

“我不是不能强夺金平龙脉,之所以这样迂回,只是不愿伤及无辜百姓。本想悄悄撬了青龙塔,取一线龙脉就走,诸位何必非逼我巧取不成只能豪夺?若我强行抽走金平龙脉,必会引起江南地动。仙尊们哪,你们置这城里城外数以百万的百姓于不顾就算了,菱阳河西、皇宫内院的贵人们呢,也不管了吗?”

说到这,那硕大的龙头又转向远处的庞戬:“庞都统,打个商量,为了大局,可否请都统将青龙七塔的封印暂解,容我借一点龙脉,咱们谁也不扰民,好不好?”

庞戬冷笑道:“阁下诈尸都不忘忧国忧民,真让人感佩。”

太岁不理会他阴阳怪气,情绪稳定地回答:“修行之人,自当以天下为先。”

庞戬在金平城憋屈得很,一天到晚得装模作样,唯独到了邪祟面前,他能露出点桀骜不驯的真性情来,当下抚掌笑道:“难得阁下一个邪魔外道,居然有这份胸怀。说得好,修行之人当以天下为先,既然这样,阁下何不立刻自裁?你不在人世间搅合,就算济世救民了。回头庞某一定将阁下功德禀明仙门,让他们给你在安乐乡里立个祠,金平百姓必感恩戴德,年年香火相奉,岂不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