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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153)

作者:priest

两样法器彼此避之唯恐不及似的,轻烟慌不择路地飞了出去,瞬间蹿到魏诚响身边,又仿佛是被破法主人身上讨厌的气息惊到了,先是在半空中急刹,又避开她,一头撞在了傻愣在旁边的徐汝成身上。

徐汝成:“……”

什么玩意?发生了什么事?

他本能地伸手一抓,发现落到他怀里的是一枚小小的人像,质地像琉璃,透明的石头里却仿佛滚着轻烟。

那人像把看得徐汝成一哆嗦——五官分明同大妖邪秋杀一模一样!

然而不等徐汝成看仔细,他就被转生木树藤卷起来扔了出去,耳边忽然响起“太岁”的声音:“这是你主上要的东西,拿着快走!”

陶县里,破法镯落地,陶县外,钟声消散,周楹手里的怀表一下跳到了酉时。

他提起的嘴角还没形成一个微笑,神色突然凝固,猛地抬头看向白令放在一边的通讯仙器。

白令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他那很少动用灵气的主上人影一闪,一把抓起那仙器。

那一刹那,仙器上有一行熟悉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字一闪而过,然而只一个影,没能完全浮起来,就又被什么抹去了。

峡江对岸一阵狂风涌来,几乎吹散了周楹的发髻。

岸边炮兵哗然,徘徊了二十多天的浓雾骤然散开,陶县重现人间!

刚才那是什么?那到底写了什么字?!

周楹眼睛里瞬间要滴出血来。

陶县陆吾传出来的信里为何有他的气息?

他不是……

周楹脑子里万千思绪一时齐刷刷地断了片——他怀疑自己疯了。

“主……小心!“

白令一把护住丢了魂似的周楹,大宛边境上所有铭文大亮,遥远的玄隐山大阵沿南宛地脉扫过来,挡住了峡江对岸大部分的冲击。

只见峡江水无端起了几十丈高的洪峰,像有巨龙过江,朝两岸拍了过来,被国境上的铭文挡住。

白令百忙之中往那仙器上扫了一眼,见上面是陆吾发现陶县异状之后有些慌乱的汇报。慌归慌,但字仍写得横平竖直,公文似的规规矩矩、有条有理,一看就是靠谱的老田写的。

这怎么了?

白令心里讶异,也没有超出殿下预料的内容啊。

下一刻,半魔的灵感陡然被触动,

白令猛地抬起头,见天上升起一对月亮,一轮上弦月,一轮满月。

而满月上烙着一道人影。

“三岳这是……动了‘银月轮’?”

三岳银月轮恰如玄隐山劫钟,随意下凡必引发天劫,若没有蝉蜕老祖护法,绝不能出现在人间!

真有蝉蜕降世!

奚平早有准备,将徐汝成扔出去的同时,他毫不贪恋从升灵战场上吸来的灵气,将剩下的顺着庞大的根系散进了地下。

陶县——土地出名贫瘠的陶县一下发达了。

连杂草都长出了一人多高,南蜀古瘴气林也没有这样郁郁葱葱过。撂荒多年的土地上,砂砾闪闪发光,竟呈现出类似青矿的质地。

转生木混在其中立刻不突兀了!

他才刚把灵气散出去,熟悉的桎梏感和压迫感再次传来,奚平立刻知道,破法实现,陶县返回人间了!

他自由自在的神识立刻被拘了回去——只是这一次,除了徐汝成的络子和仙宫地下密室里的神像,他还多了阿响和林炽身上的转生木牌可以跻身。

奚平其实感觉经此一役,自己的神识比之前强悍了不是一点半点,但他丝毫没有试着反抗,乖乖滚回去关禁闭——他的灵感在声嘶力竭地喊他快跑,有大人物来了,这会儿自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的神识刚从转生木中被拽走,随后,一道“月光”便从天而降。

那“月光”落下时,所有狗命尚在的修士都在温柔的“月光”中闭上眼。

“月光”如水扫过,异常生长的草木全部枯萎,闪闪发光的青矿田变得比之前更加黯淡,整个陶县几乎被这月光扫成一片大沙漠!

最后,那“月光”来到蛇王仙宫,漫山的晚秋红登时被霜冻住了似的,张牙舞爪的藤条都僵在了半空,一簇皎洁的光落在九尺高的女人身上。

周围一片黯淡,只有她的身影定格在了光里,让人想起金平最繁华的歌舞场中,追着名伶的舞台光。

此时,天地就是她的舞台,这一出是她的独角戏。

她仍伸着手,抬着头,大睁着双眼,似乎在够着什么可望不可即之物,周遭一片寂静。

片刻后,天上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女人的身影像沙子堆成的一样,散了。

陶县一片死寂,只剩蝉声。

===第83章 不平蝉(终)===

峡江的水好似被月光牵引的潮, 悄悄提起,又叹息似的落了回去。

水下鱼群呆呆地悬浮着, 被半魔事先种下的替身纸人从张开的鱼嘴里飘出来,不等浮上水面,就纷纷消失了。

不光陶县,陶县周遭方圆百里全被“月光”扫过,悄悄潜入楚国,附在凡人身上的纸人也渐次灰飞烟灭。

对岸的白令好像被火烧着了, 要不是国境阻隔,他这污秽的半魔能被银月轮一瓢月光带走。

他强忍灼痛没吱声,拦腰拽住周楹:“主上, 若来的只是蝉蜕, 我们还有机会。可银月轮乃天道, 三岳请下天劫, 道外通杀!不管您想拿什么东西, 来日方长啊主上!”

还拿什么东西……

周楹蓦地转头:“他在陶县。”

白令一呆:“谁?谁在陶县?”

“士庸……士庸……你放开!”

“啊?不是……”白令情急之下,双瞳陡然变白, 贴在周楹身上挡灾的替身纸人化开, 趁周楹心神震荡时迅速钻进他心口。

周楹一下被定住,百骸中好像被灌了桶凉水。

“属下万死。”白令把他捞回来,飞快地说道,“世子爷要是还在,他怎会五年不回侯府?您怎会一点都感觉不到?就算是他遗……遗留下的什么东西, 那也不会在陶县这种穷乡僻壤啊, 这地方与他有什么瓜葛?别说楚国地界, 他都未必知道大宛渝州在哪!”

周楹充耳不闻, 死死地盯着对岸。

他身不能动, 人不能及,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无渡海底——被命运玩意儿似的拿捏着,心有摧山之怒,只是无能。

只是无能。

白令刹那间看懂了他眼睛里深重的杀机,闭了嘴,一言不发地跪在一边。

而绝望的“月光”就那样扫过去了。

三岳的银月轮与玄隐劫钟是一个级别的镇山神器,同属于灵山的化身。

奚平曾“有幸”见过劫钟两次,都没看仔细:第一次他自己玩砸了,全靠端睿大长公主给捏着才没化灰,只恨不得那钟能敲快点;第二次他人事不省,睁眼时,劫钟已经只剩余波,周氏数十代养出来的魔物被那大钟敲入了土。

直到这一刻,他的神识仓皇脱离转生木时,与那“月光”擦肩而过,奚平才明白,为何百代以来,古今狂徒们没有一个人敢明目张胆地挑战天道。

为何周氏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和疯子,却只能想出在海底养魔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馊主意。

它不可违、不可逆、不可捉摸,像雷雨落地、逝水不归。

它又无处不在,无声无息。

生在其中的人习惯了一切,以为日月星辰皆属理所当然,轻狂不知敬畏。可是原来真正的天劫落下时,最傲慢不羁的灵魂也提不起丁点的反抗念头。

秋杀影子似的,被月光抹去,在场所有人都跟着恍惚了起来,仿佛陶县惊魂二十天是一场梦。

升灵尚有神智,筑基目光迷离,半仙们则几乎人人都一脸空白。

一把火烧了妖藤的凡人们和夜色一起闭上了眼。

破法是一场诞妄的梦,他们在梦里握住了自己的命,狂欢一场,等醒来就会忘了一切,依旧同牛羊一般温驯。

唯独徐汝成,方才被他攥在手心里的人像化作一缕烟,渗进了他手心里,像是在他手心戳了根冰锥。“月光”一扫过去他就醒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同伴们呆滞的面孔,他才要爬起来叫人,耳边就传来太岁一声低喝:“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