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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138)

作者:priest

小孩蹦蹦跳跳地牵起她的手,跳了两步又回过头,手指扒着下眼皮,他冲隔壁桌三个无知无觉高谈阔论的民间修士做了个鬼脸:“略。”

太岁陡然想起来了——他记得那也是一次野狐乡大集,他的神识被困在一个准备出售的半偶身上,正浑浑噩噩地暴晒在大太阳底下,供人查看成色。正有些迷糊时,他突然对上了一双狡黠的眼睛。

只一眼,太岁几乎和半偶融为一体的神识就醒了。

那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混在人群里让人过目就忘,唯独一双眼睛像哪个深渊里爬出来的鬼怪,看人一眼,便让人遍体生寒。那中年男子当时隔着人群,一手扒着下眼皮,远远地冲他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鬼脸。

假如那人不是脑子有病,就喜欢给摆在那的半偶做鬼脸……那他恐怕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与太岁神识有过接触的外人。

太岁正待追上去,神识却忽然像被什么阻住了,不能再往前探一步。

就在这时,转生木神像耳边传来杂音,火烧火燎地将他神识往回拽。

太岁放出去的神识骤然撤回到神像里,一睁眼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料味,顿时想把烧香的那货给刨坑埋了——徐汝成心魔誓高悬头顶,果然不敢怠慢,真就“焚香沐浴”了,也不知用了几千斤香料,他倒是没吃腌肉,他把自己给腌入味了。

徐汝成披着蛇皮,面色凝重地给转生木神像上香,心里默念邪/神/的/名字,香还没插进香炉,耳边就听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成宝儿,你现在要是暴毙,尸体能五百年不腐。”

徐汝成手一哆嗦,把香插折了。

“去去去一边去,别点了,有你就够驱虫了,”太岁暴躁道,“有话说有屁放。”

徐汝成定了定神,说道:“前辈,麒麟卫方才来见了我。”

麒麟卫就是三岳的外门,相当于楚国的天机阁。

“干什么,受了惊吓让我给你顺毛?”太岁爱答不理地打了个哈欠,“麒麟卫有什么新鲜的?野狐乡每年都给麒麟卫交不少保护费,每次大集都有麒麟卫的人乔装改扮过来淘东西,他们那总督最不要脸了,看上什么钱都不给,直接拉张条子寄过来。你打点到位不就得了,人家麒麟卫也懒得多看你这张丑脸,大家都是钱权交易,没有深交,轻易露不了陷。”

徐汝成说道:“他们带来了一个三岳的升灵大能,要我交出整个野狐乡的铭文法阵图。野狐乡只不过是民间邪修们交易的黑市,来个筑基顶头了,为何会有升灵修士亲至?莫非传言是真的,秋……”

“嘘。”太岁突然出声打断他,“知道她有可能已经奔这边来了,你还敢提升灵的名字。”

升灵的名字平时是可以提的,但假如秋杀真想来野狐乡,她的神识这会儿很可能已经扫过来了——所以即使是来见蛇王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麒麟卫也是在他们内门高手陪同下过来的,防的就是秋杀“听”见。

徐汝成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此地是边境,三岳内门肯定不会让她活着离开楚地,到时候怕是要出大乱子……前辈,你见过秋杀吗?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这时,太岁却突然奇怪的沉默了,徐汝成等了半晌,忍不住道:“前辈……”

太岁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能联系你家主上的东西?”

徐汝成一愣,按住怀中芥子所在的地方。

太岁叹了口气:“傻宝儿,你为什么不拿出来看一眼?”

徐汝成莫名其妙地将通讯仙器拿出来,登时一惊:“这……”

只见原本好好躺在他芥子里的仙器正无人自动,似乎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当着他的面,用他的仙器给陆吾总部传信。

而他要不是被邪神提醒了一句,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那人根本没有费心模仿他的字迹,一手大宛字写得支楞八叉,一勾一顿生硬得如同刀斧凿上去的,被徐汝成发现,笔迹只是略微一顿,随后嚣张的字继续往外冒,一气呵成地写道:

七月初七,野狐乡助我一臂之力,事成后借你“望川”一次——秋。

徐汝成手一哆嗦,差点没拿住手里仙器。

他们此番潜入楚国,是在玄隐山过过明路的,考虑到楚国太乱,他们带出来的仙器都是“超品阶”的。

徐汝成身上披的这身皮看着不起眼,其实是正经八百的镀月峰出品——卖了他也买不起的东西。那皮下镶嵌着六十四个二等铭文,只要他夹好尾巴不用灵气,而对面高手没有恶意,不主动对他搜身搜魂,即使是升灵也看不出什么来。

三岳那位内门的升灵面对面都被他糊弄过去了,这边却有人把他们老底都摸透了!

“秋杀准备在野狐乡大集上露面,现在野狐乡肯定不止南宛玄隐的人,她是要在凡间挑起升灵之战么?”太岁想起那鬼脸,漫不经心地琢磨道,“这回野狐乡谁是狐狸?还有……‘望川’是什么玩意?”

金平城郊,朝圣路,落马亭中。

周楹斜靠在一辆灰扑扑的马车里,目光在“望川”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把仙器一扔,冷笑道:“好舍得下本钱。”

白令皱眉问道:“陆吾的伪装甚至能瞒过三岳内门,为何会被她轻易看穿?她到底是什么人?”

“陆吾带的仙器大多出自镀月峰,林炽那帮弟子们做的东西脱不开他的路子。”周楹缓缓说道,“这秋杀相传与当年澜沧惠湘君关系匪浅,镀月峰出的小玩意,被她看穿了正常。”

白令吃了一惊:“八百年前因镀月金被剔去了仙骨的惠湘君?”

周楹没吭声,他忽然微微坐直了,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

只见一支车队正好朝这边过来,要在落马亭换轿。

骑马引路的正是永宁侯爷,侯爷亲自下马,从车上搀下一个老太太。

老人家头上已经找不到几根青丝了,好像比记忆中又矮了一截,颤颤巍巍地下了地,她几乎连侯爷的胸口都不到了,马上就要缩没了的样子。

下车换轿这几步路也走得气喘吁吁,她拐杖点地的声音很急……腿脚这样不灵便了,不知还大老远地亲自跑到南圣庙求什么。

白令很有眼色地闭了嘴。

等周楹一直目送老夫人坐上轿,背影消失在了一尘不染的朝圣路上,白令才低声道:“老夫人精神不错,看着还硬朗。”

“回了。”周楹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自然地衔接上方才的话题,好像中间没有沉默过,“她既然找上门来了,我们不妨去搀一脚。人家这么有诚意了,我也帮她个小忙——发问天给玄隐内门,告知各位仙尊,秋杀准备在七月初七野狐乡大集上出售项肇遗骨,并且联系上了陆吾。”

“是,”白令应了一声,又问道,“她这信是什么意思?恕属下无知,‘望川’是什么?”

周楹轻轻地笑了:“是惠湘君当年最神秘的遗作之一,相传能渡人下忘川,潜入世上任何一个禁忌之地。”

比如无渡海。

陆吾的问天很快到了玄隐内门主峰,收信的弟子看完,正要往上报,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问天”纸卷。

弟子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林、林炽师叔?”

玄隐内门最深居简出的峰主摆摆手:“替我禀司礼长老,我要请下山令。”

===第75章 不平蝉(九)===

魏老板——魏诚响从“小孩”那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孩”也不以为意, 领先她两步,一边走一边抽条。那身骨肉迅速膨胀起来,个头很快超过了已经算很高挑的魏诚响, 还继续伸长。

又十步之后, 她变成了一个将近九尺高的女人。

这位要是站在人群里, 怕是得单独浮起颗头!

光那一头长发就足足六尺有余, 黑得仿佛已经不会反光。孩童的小衣服给这大骨架撑成了碎布头,她毫不在意,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直接将那些布头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