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叹口气：“他啊，别提，那人根骨太差，快五衰，灵骨都没成。我本来是想请他带我一程，结果才与他说几句话，他道心竟碎，道心一碎灵台就废——谁能想到灵骨都没有的人居然有道心？要说还是怪阿楹，当年若不是他伤我在，我必不那么急躁疏忽。”
奚平一愣，梁宸曾有过道心，碎在无渡海底。
不知为么，他突然想起那个可悲的歧途之人临前癫狂的质问与声。
他为为民战，九一，意外开灵窍，曾得过遥远仙山上飘来的“勉之”……他的道心是么呢？他打上黵面，为周氏做那些腌臜事的时候，是否为自己在为么大业牺牲呢？
不得知。
反正他看见心魔的一瞬间，就知道两百年前那场战争的真相，知道他这一辈子的奋武与罪孽，都是别人股掌中的话。
他的初心已经不记得他。
奚平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我后来见梁师兄，他已经筑基。”
“谢天谢地，”心魔好像真心诚意地为梁宸松口气，“看来是他从这片林子里带出去的半具隐骨带来的奇遇，不愧是上古魔神的遗物。我还道这人因此就毁呢，愧疚好久。”
这人确实就因此毁。
奚平抬头看一眼无渡海的天『色』，长长地呼出口气，他起杀心……两百年前那场战争影响的不止一个人。
返魂涡的漩涡是他用师父的剑气搅起来的，现在押运船出这么大的事，师父很可能亲自下山探看，说不定这儿已经到返魂涡上面。
奚平面无表情地想：绝对不能让这个心魔出去。
心魔大概也万万想不到，一个近乎于凡人的开窍蝼蚁，此时竟敢异想天开到用捕猎者的眼神打量自己，这都不是“蛇欲吞象”，这是蚂蚁想屠巨龙。
“现在‘他’就快要醒，‘他’不复苏，封魔印破不，我们都得被扣在这。‘他’一旦回归，我们就是他的养料，做一个有灵智的魔太难，幸亏天不亡我，你送来。我送你出去，你帮我逃离此地，如何？”
奚平说道：“我不破那个封魔印，我能背全的开窍期法阵一只手能数过来，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这位大人，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
“不需要你破印，”心魔很甜蜜地起来，嘴角的弧是将离的样子，“你是个大活人。我喜欢活人……只要你让我在你灵台上寄住片刻。”
奚平盯着他的容，心里不知在想么，缓缓地说道：“我觉得我似乎不能说不行。”
他话音没落，脚下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奚平垂下眼，见大树底下，无数魔影不知么时候将他团团围住，此时齐刷刷地抬起头，各种奇形怪状的脸上都带着与那心魔一模一样的弧。
奚平差点吐，倏地闭上眼：“你侮辱逝者，我就在这，让你没车好搭。”
心魔道：“我才不信，你要是舍得将阿楹的骨头留下，方才就不胆大包天地从群魔嘴里抢食。”
“想都别想，被心魔污染过灵台，后你好的结果是变成行尸走肉。”庄王飞快地对他说道，“听好，一儿你想办法带着这心魔靠近群魔，趁其不备，将我灵骨推到他身上。心魔压不过本能，饥饿的群魔必拼争抢灵骨，你能控制这些转木是不是？到时候借机脱身。押运船在返魂涡出事，玄隐山不不管，你撑一儿，我想办法……”
奚平闭着眼听完他的主意，就对心魔道：“也不是不行。”
庄王：“……”
心魔盈盈地看着他：“阿楹没意见吗？”
“哦，”奚平言出必行地践行“将在外君令有不受”，“他说让我他灵骨扔下去，我刚不是说么，我不听他的。”
白令就见自主上青筋都跳起来，一捂住胸口，被么气得连咳都咳不出来。
===第61章 山陵崩（十三）===
“我不是人, 只要离开封魔印，就不受此间禁制影响，”心魔眼睛里陡然爆出精光, 像是对无渡海外的什么垂涎三尺, 那张每个角度都让奚平亲切的脸因为馋样，露出了一点非人相, “你放心，我一出去，就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
奚平一皱眉，心魔立刻又变脸如翻书。把眼皮一垂，他贪婪的神色荡然无存, 又人似的了。心魔长袖一卷，带着奚平从大树上翩然而下。
不敢靠太近的魔物们不甘心地缀着，瘆人地骂骂咧咧, 咒那吃独食的不得好死。
许是众魔物咒得情真意切，没等落地，心魔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生硬地刹住脚步, 把奚平往旁边一拐，随手抓了一只魔物挡在自己身前。那被他抓来顶缸的魔物不等发表意见, 就猛地被什么定住了, 垂死似的挣扎了两下, 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奚平眼前。
被心魔甩出去的奚平腿一软, 要不是心魔拽着，差点就地跪下——意识到他方才跟无渡海说不出名字的大魔擦肩而过。
前所未有的恐惧差点压碎他的肝胆, 那恐惧来得无缘无故, 所以无法用理智克服, 奚平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周家这是养了个什么？
他们真的相信自己能控制住这东西？真信这玩意能给他们讨回公道？
“好险。”半男不女的心魔拍着胸口，笑嘻嘻地说道，“差点被‘他’抓住了。”
奚平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一天到晚被困在这种地方，你怎么一直这么欢喜，还笑得出来？”
心魔笑道：“不欢喜哪有资格做魔物？悲喜无常者凡俗也，长太息者神佛。我们魔物，生来一无所有，过一天有一天的快活，见你们生老病死悲喜怨，如见琉璃生七彩，为何不欢喜？”
“你不怕死？”
“人不死绝，魔物就永生。”心魔“哈”了一声，“大不了变成魔种沉寂个几百上千年，总会有妄人来浇灌的。你猜这无渡海里的群魔，究竟是上古遗迹呢，还是周氏的怨憎所化？”
说着，他挟着奚平落在转生木林深处，一阵腥风扫过，地面上浮起了个一尺见方的铭文。
“叫你兄长看看，是不是这个铭文，”心魔转过身来，舔了舔嘴唇，对奚平说道，“我不会骗你的，毕竟我跟别的魔物不一样，不忍心见生灵涂炭……”
奚平正要将手探入芥子，就听心魔压低了声音：“……和阿楹受苦。他虽然对不起我，毕竟也算我看着长大的。”
奚平的手陡然一顿，背着庄王，他飞快地问心魔道：“受什么苦？你什么意思？”
“无渡海的大魔就快要复苏了，必会祸乱苍生，这罪孽，所有供养大魔的周家人一个也逃不掉。其他的灵骨主人早就身死魂消，可不就剩下他了？他要是幸运呢，能在大魔复苏之前走，少受点罪……”
奚平奓了毛：“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祭坛上那些白骨，小的不过七八岁，有幸长大的也只不过二十出头。人没了灵骨，本来就是活不长的……你肯定也感觉到了，不然不会一时冲动，在御剑都御不了的地方抢走他的灵骨。他啊，哎呀，我估摸着，也就是这一两年光景了。”心魔叹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嘘——别说是我说的。他要知道我告诉你真相，一定恨死我了。”
奚平一把握住芥子中庄王的腕骨，还不等他开口，庄王便道：“心魔以玩弄人心为乐，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心魔站在奚平面前，点了点奚平挂在脖子上的芥子，无声地摇了摇手指，用口型道：没实话。
奚平：“……”
庄王怒道：“千丈魔窟下，你信个心魔不信我？”
心魔反正听不见他俩私下的对话，只是感慨着什么似的，背着手摇头叹息。
奚平简直快让这俩玩意折腾疯了，都欺负他初入玄门，没常识又好骗！
庄王直接图穷匕见道：“按我说的做。我在人间无亲朋无故旧，除了讨债半分牵挂也没有，你要敢让他碰你灵台，我即刻自绝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