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离谱!
永宁侯泰然地当着装饰,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明皇帝屏退了闲杂人等,闭着眼『揉』了许久的太阳『穴』,给永宁侯赐了座。
侯爷让坐就
第56章 山陵崩(八)“还真是外甥似舅,你那……
坐,一点也不惶恐,都没敷衍地随便劝陛下一句“正事要紧”。
内侍们将温好的酒送上,就退出了暖阁——每年正月十八,陛下都要与侯爷喝上半宿的酒,这时候是不让人打扰的。
早些年,这君臣二人的关系流言蜚语很多,染上皇权,所有的事好像都能变成宫闱秘事,供人津津乐道地咀嚼许久。
但贴身的老奴知道,陛下从来没好过南风。那永宁侯爷也不是个合格的佞幸,他甚至不大会凑趣,除了有副好相貌,内里就是个寡言趣的中年男人——不过再俊俏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凡人年过五旬,有头发没肚子的都是潘安。
他俩喝酒就是纯喝酒,寒暄的片儿汤话都不怎么聊,而且喝得十克制,俩人一小坛,喝完就“臣告退,陛下保龙体”。年年如此,不知是个什么仪式,让人十费解。
不过今年,这“仪式”稍微变了些章程。
太明皇帝遣散内侍后,就取出个锦盒递给永宁侯,里面是一套首饰,中间拥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大宝珠。除了那珠子,永宁侯一看就知道是岳家出品,而且是有些年头的孤品了,他都不曾见过,保存得很精心。
“这是……”
“听说这一套,现在能在菱阳河西换个大宅子。”屏退闲杂人等,陛下的语气缓了不少,“这是安阳前一阵托人寄回来的。我那四姐,年轻时最是骄纵任『性』,夺人之美的倒霉事没少干,现在想来,很不应该啊。东西给你夫人拿回去吧,四姐托我物归原主,再替她赔个不是。那海珠是她偶然在东海得的,自己稀罕得不行,一直没舍得镶,当做赔礼了。”
哪有让皇帝赔不是的,天子永远正确。
永宁侯不知他抽的什么疯,只好道:“陛下与长公主折煞贱内……”
太明皇帝摆摆手,半带抱怨似的,他说道:“她寄回来的东西不止这一件,叫我挨个给她送……唉,这把年纪了,好多故人都不在世了,上哪送去?是难为我。可有什么办法?她这一辈子,就做小姑娘的时候快活过几年,临走想把念想安置了,我不能不答应。”
永宁侯倏地一惊:什么意思?这话怎么听着怪不祥的。
便见皇帝眯着昏花的眼,看向暖阁一角:“今日暖阁里那株好些年没动静的牡丹突然开了,你说世上哪有正月开的牡丹呢?我就知道啊……安阳肯定是走了,这是她回来看我一眼呢。”
永宁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果然有一盆牡丹开了花,在萧瑟的大座钟旁边不合时宜地鲜艳着。
正好到了整点,座钟鸣钟报时,花团在钟声里轻颤,看得人无端心惊胆战。
老皇帝老糊涂了似的,凝视着那牡丹,喃喃道:“你选今天,跟二哥一起,是怕我老了,记不住那么多日子了吗?”
永宁侯心里飞快地转念:听这意思,安阳长公主没了?可她一个半仙,离五衰还远着呢,在南矿上又没不用整天跟邪祟斗智斗勇……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
然而不等他问,老皇帝又打断他道:“对了,这几日贵妃身子不大爽利,你有空去瞧瞧她吧。”
永宁侯道:“是,臣明日便让内子宫给贵妃请安。陛下方才……”
“我说你,没说你夫人。”
永宁侯沉默片刻,恭恭敬敬地说道:“虽是亲兄妹,到底男女有别,当避嫌。”
瞧什么瞧,他又不是大夫。她少喝两口雪酿比什么不强?他宫一次,除了跟她大眼瞪小眼,话好说,回头她一憋屈指不定又自己烂醉去,哪天喝成活死人拉倒。
“这把年纪了,你避的是嫌吗。”老皇帝道,“奚正德啊,你这老东西……说实话吧,你是看见她就难受,就不能原谅自己。我知道,我知道……谁不是呢?”
永宁侯心里一跳,感觉话题在往危险的地方滑,安阳长公主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把老皇帝刺激成这样。
就听皇帝说道:“这么多年,老只跟你关系还不错,因为他知道。”
侯爷皱起眉:庄王殿下?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你当年勾结了北历邪修,倾家『荡』产,打算叛国出逃,”太明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宁可带着一家老小流亡北绝山,叫他胎死腹中,不要躺在一个没出生的孩子用灵骨换来的荣华富贵上苟且。”
永宁侯脸上瞬间一片空白。
暖和里一时鸦雀声,只有蒸汽暖炉和钟摆没眼『色』地聒噪不休。
片刻后,永宁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
第56章 山陵崩(八)“还真是外甥似舅,你那……
,缓缓地在旁边跪了下去。
“你那才是不声不响捅破天,现在这些小兔崽子们,一个个咋呼得欢,哪比得上你当年杀伐决断?”太明皇帝一摆手,“快起来吧,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我要想追究你还等现在?我当时……其实是想放你一马的。奚正德,你有种,干了我们几代人敢想不敢干的事。”
永宁侯面无表情道:“臣惶恐。”
太明皇帝“哈”了一声:“还真是外甥似舅,你那外甥被我揪出他狐狸尾巴的时候,跟你现在这德行一模一样。”
永宁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盘算道:反正庄王翅膀硬了,奚平现在在玄隐内门、司命门下,老皇帝还能挑现在这时候秋后算账吗?哪怕皇帝老儿吃错『药』了,只能跟他一个人算账,他不信皇帝敢闹大,株连他全家。
既然这样,侯爷没再怕的,连敷衍的认罪和狡辩都懒得想词,干脆遵圣命平身,还给自己倒了杯酒。
太明皇帝果然没怪他失礼,轻叹口气,还很遗憾似的说道:“结果居然是紫衣临阵退缩,为这,你二十多年没单独跟她说过一句话吧?哎,你怎么自己喝上了,给我满上。”
永宁侯依言给他倒了一杯,太明皇帝端起来一饮而尽,低声道:“别怪她了,她不是软弱,是那会儿刚好月份到了,宫里的半仙秘医告诉她,她这孩子不单身负灵骨,还恰好生了顶级的灵感,开眼便如半仙……那不是凡人之躯受得了的,不取走一样,恐怕留不住。”
永宁侯这回可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什么?!”
“她从来没告诉过你,对不对?”
“她为什么……”
要是为了保孩子,那这事肯定得另当别论,奚紫衣是个什么没嘴的葫芦成的精吗,别的不说,这能瞒着?
太明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告诉你了,你会怎样?”
侯爷略一怔,量片刻,随后坦然道:“仍是依计。孩子能保就保,保不住也是他投错了胎,胎里带病的孩子养不活,不是顺应自然么。再说这边有秘法,北边也未必没有会取灵骨的高手。长大了能入道就还给他,不成器就做个摆件放着辟邪,好歹干净。”
太明皇帝抚掌大笑:“带着万万人中一的天生灵骨叛国出逃,把灵骨摆着辟邪,奚正德,你可真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啊,真有你的……可你妹子是凡人,她忧心老母亲风烛残年流亡荒野,忧心这不知养不养得活的孩子从金枝玉叶变成叛国邪祟怎么办,忧心你们奚家满门前程。”
永宁侯却没笑,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贵妃那满心的杂念他虽不赞同,但觉情有可原,血浓于水,他又不是太明皇帝那说一不二的暴君,她为何二十多年不说开?
之后必是出了什么事,让她悔不当初。
侯爷忍不住问道:“陛下,天生灵骨和顶级灵感凑在一个人身上,臣闻所未闻,请问陛下,这样的人活下来会怎样?”
太明皇帝轻声道:“灵感和灵骨之间会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