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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383)

作者:意千重

潜台词是比你们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们这样的小官儿。陆缄听懂了,但对方只是在陈述事实,所以他倒也不恼,并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所以只是轻轻点头:“愿闻其详。”

梅宝清笑了:“世人都说,无奸不商,但其实我多数时候还是更愿意和正人君子,讲信誉的,有能力的人打交道。”他优雅地一展手臂,银质錾花酒杯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觉得,在你身上押宝,从长远来看,好像更划算。”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其实并不熟稔。若是单论做生意的经验和才干,我是不如我二叔父与堂兄的。”陆缄犹豫再三,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先说明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梅宝清不可能不清楚。

梅宝清又笑了:“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不过你很有福气啊。林世全曾经和我说过,有人给了他一个机会,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他。”

陆缄再度明白梅宝清指的人是谁,也明白为何梅宝清愿意对他伸出手了。他有一个在官场上行走的身份,又有一个会做生意的妻子,内外兼修,二房又怎能比得上他们?从长远来看,的确是与他合作最划算。但他不会认为,梅宝清只是想寻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要知道,清州、平洲那边的榷场虽然重要,但似陆家这样的人家却也不是一家,吴家、陶家都会很乐意与梅宝清合作。所以他还是要做出让步,他低声道:“多谢明审兄,但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

梅宝清沉默许久,道:“如果我说,我只做件长远的,互惠互利的事情呢?也许,有一天,你会往上走得更远,那时候,我希望你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位朋友。如果……尊夫人要赚点脂粉钱,那也不必再白白帮人赚钱。”

陆缄看着梅宝清不语,他从梅宝清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东西。有一种人,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那条大鱼,虽然他确实很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毕竟在这方面,哪怕就是陆建新也是不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可是他不愿意轻易给出这样一个承诺,轻易把自己交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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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协商

然而,先看着一个人不出声是不能弄明白事情,也不能解决事情的,陆缄看定了梅宝清:“为何是我?明审兄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比他穷的,比他更渴望的,他们都比他更需要梅宝清。

“更多却未必更好。”梅宝清略带了几分轻蔑:“我不喜欢饿狗,我喜欢的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陆缄没有说话。他不知该对梅宝清这句话作何种反应,是应该高兴梅宝清把他看作是与之一样的人呢,还是该气愤梅宝清用这样的语气这样形容他。如果是吴襄,兴许会用同样轻蔑的态度回敬梅宝清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是只喜欢和我差不多的人。”这样会很解气,但梅宝清不是抱着恶意来的,他也不是吴襄,他早就学会,就算是不肯接受别人伸出的手,也绝不能轻易打对方的手,再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仇人。所以他选择沉默。

这种沉默在梅宝清的眼里有很多种诠释。可以看作是沉默的骄傲,也可以看作是权衡之后的隐忍,还可以看作是不曾拿定主意,思虑尚未成熟,需要多想想,多斟酌的小心。但无论如何,对方没有怒目而视,指着他的鼻子愤恨地骂上几句再拂袖而去,也算是个好现象。

这个世道,有官至宰相,却为了资财争娶寡妇的朝廷命官,也有为了资财不惜下嫁杂类的宗室女,当然也有不为一斗米折腰的风流名士,还有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以及不通世事的酸儒。但很明显,陆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类人,他有才,同时他也是骄傲坚持的,还懂得屈从和退让。

这种沉默从某种程度上鼓励了梅宝清,所以他继续道:“这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大的损失,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在赌,我完全有理由挑一个妥当的人。你有钱,就不会太过压榨我算计我,你自制隐忍,就不会出太大的纰漏,而我,也可以给你很多有用的建议,给你引荐很多有用的人。我只是需要一位朋友而已。”

他是在赌,自己有何尝不是?梅宝清这话,十足十的商人口气,但他忘了,自己并不是货物,可以任他挑选,所谓的朋友也不是这样的说法。陆缄挑了挑眉毛,清晰地道:“明审兄的朋友一定很多,能干的、愿意帮你的更不会少。我官职微小,交游也窄,矢概不能帮你太多。

这话好像是反驳他早前说的那句他私交不少一般的,被刺了这一句,梅宝清忍不住带了几分苦笑:“实话实说,关键时刻,出身是一件不可以随意忽略的事,凡是因利益绑在一起的都不算是真正的朋友。更何况…”更何况,多少人与他交好不过是看中了他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而已,很多人把他看成了肥羊,他也把很多人看成了肥羊。

梅宝清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转而风轻云淡地一笑:“这是大事,我是早就想好了的,但对你来说未必太突然了些。并不要敏行弟立刻就回话,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清楚了再来同我细说。六月之前,我总是在京中的。”

半个月的时间,梅宝清给化半个月思考选择的时间。如果他不同意,也许陆家的生意终将会以一种不受控制的姿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让他这两年以来的所有努力都化作泡影,还会得罪梅宝清,也许会波及到林谨容的生意也不一定。如果他同意,这也许是个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梅宝清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陆缄有些烦躁,但他终究是忍下了,只是微笑着问梅宝清:“敢问小弟是什么时候入了明审兄眼的?”

“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宝清轻轻一笑,潇洒地打开了手里的扇子:“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与从前有很大的区别。”如果说陆缄从前是一块璞玉,那么现在这块璞玉已经被打磨得放出了光彩,虽然还不到光彩盛放的时候,但到底已经能看出是块美玉,假以时日,他总会有大放异彩。

区别?

从丰乐楼归家后,陆缄直接走进林谨容的房里,拿起她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还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他看不出他自己和两年前初见梅宝清的那个冬天有什么区别,然而内心深处却是有些明白的,他和从前是有些不同。最起码,他面对别人语气和表情里所含的轻蔑能够做到安静坦然,而不是像从前一样的敏感和愤怒。

“我明白为什么张珊娘说梅宝清很有办法了。看来果然是真的,他是想扶持你,你将来再扶持他。”梅宝清算是又一个变数,上辈子的时候,没有毛褐一事,梅宝清当然是不曾与陆缄相识的,也就更没有后来会晤详谈这一出。林谨容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陆缄的一举一动,由不得的想,陆缄能够用那种冷静的态度,不带个人情绪,条理分明地和她进述接宝的每一句话,细细描述梅宝清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让她很惊奇。

他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若是从前有谁会对他说出潜台词是比你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这样的小官儿之类的话,再说什么饿狗与人相提并论的话,陆缄即便是当时不发作,也定然会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从而忧伤痛苦。

又哪里能似现在这般对着镜子照?还把这种话说给她听?

“你在看什么?”陆缄注意到林谨容的眼神,微笑着把镜子放下来:“你看出我与从前有什么区别没有?”林谨容微笑:“当然有,而且很大。”他们都是有很明显的缺点的人,长在那样的家庭,她不易,他也不易,走到现在真的十分不容易。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上天发了慈悲,不然,他和她不过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一坯潮湿的土。

陆缄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暗,他蹙了蹙眉头,不动声色:“我有什么变化?”

林谨容笑:“不和你说。”

陆缄伸手朝她腋下呵过去,把她按翻在榻上,在她耳边磨牙:“说,不说给你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