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嫁进来,的确也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断,太过操劳了些。”林玉珍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她片刻,道:“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断然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是。”
林谨容垂了眼眸:“是。”
方嬷嬷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管事婆子们来回话拿对牌了。”“叫她们进来。”林玉珍扬声回答,又回头看着林谨容:“既然你要将养身子,我便与你祖父母说,还比着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来行事就好,你在一旁辅助我,省得累着你。”
其实林玉珍是已把涂氏排除在外了的,想让林谨容轻松一点的心思也真有,但想揽权不放的意思更明白,林谨容并不与林玉珍争,只笑了一笑:“多谢姑母体贴我。”她现在不敢说已经站稳了脚跟,最起码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踩一脚的了,谁当家都行,就不能是宋氏与吕氏当家,至于林玉珍这家当得好不好,那可不是她这个小媳妇该操心的事情,那是陆老太爷、陆老太太该操的心。
林玉珍见她不争,态度由来又好了几分:“我当年也是一直管着家的,一直到接了二郎去江南,才放开了手。”
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我有时候想,姑母怪不容易的。”
林玉珍的眼圈突然一红,立刻就忍住了,挺起背脊,淡淡地道:“我很好。”林谨容便不再言语,打起精神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帮着处理家事。
林玉珍如今对林谨容的态度却再不似从前,从前她说什么都觉得不顺耳,现在却肯多听上两分。这正是,弱者的示好往往不被人放在心上,强者的示好却容易被人看重。
将近年关,事情特别多,婆媳二人这一忙起来,几乎就没闲过。
还是方嬷嬷去提醒:“水老先生来了。、,
林玉珍这便放了手里的事”丁嘱林谨容:“你先忙着,我去去就来。”林谨容忙道:“媳妇该在一旁伺候的……”
林玉珍摆摆手:“有二郎呢,你在这里做事也是替我分忧。”言罢一副生恐林谨容跟上来的样子,急匆匆地去了。
第272章 崩泄
荔枝小声道:“奶奶,水老先生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又被三太太请了去。这才要走呢,沙嬷嬷又去了,说是要请他老人家帮老太太看看。也难为他老人家脾气好,竟然是半点不悦都没有,由着太太们请过来请过去的。”
“老先生的脾气修养你不是不知道,从来都顶好的。”林谨容垂眼翻着手里的《四时纂要》,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
荔枝反倒没有什么话好劝她的。明眼人都知道,阖府的女眷里除了吕氏以外,突然都犯了病,那不是抱着同一个目的去的么?就是为了打听林谨容的事情。就不知道,她们都从水老先生那里打听到什么了。
林谨容见荔枝一脸的纠结,不由一笑:“傻丫头,你担心什么?他是谁荐的?谁请来的?”
自然是陶舜钦荐来的,陶氏请来的,那便是可信之人,又岂是陆家这些人随便就能打动的?自己是白担心了。荔枝便也笑起来。可转眼却又想到,她想得到水老先生是陶家的人,别人就想不到么?已起了疑心,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来,越是怀疑,总之是得不了一个好了。于是那笑容转眼便化作了满满的担忧。
林谨容道:“你着人去把听雪阁收拾一下。”
想到昨夜已经睡了陆缄却又跑到隔壁去睡,荔枝带了几分焦虑:“奶奶,这个时候不妥当吧?三娄太先前单独找了二爷。”涂氏原本看林谨容就不顺眼,这样好的机会,又如何能放过?找墟缄做什么?除了这事儿再不作他想。所以当此时,就算是不能同房,也不能把人赶得远远的。
“叫你做你就去做。”林谨容并不过问涂氏找陆缄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过了年,也许就是二月里等她成亲满一年,陆老太太大概也会找陆缄的。有林玉珍的前车之鉴,长房的子嗣根本拖不得,没人有那耐心去等她。
荔枝无奈,自领了人去听雪阁打扫布置不提。
林谨容继续仔细研究那本《四时纂要》,每个字都从眼中过了,却一个字也记不住,看了什么都不知道。正自懊恼间,忽听帘子被人猛地掀起来,回头看去,却是陆缄站在门口看着她,阴天里光线暗,他又刚好站在背阴处,她并看不清他的神态。
林谨容定了定神,望着他一笑:“水老先生走了?”
“嗯。
”陆缄快步走上前来,似是想与她说什么,却终是不曾说出来,只在她身边坐下。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起身去给他倒茶。
陆缄轻轻啜了一口热茶,便将那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眼睛不时往林谨容脸上打转。林谨容也不说话,垂着眼继续看着书上的字。
屋外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就算是两个人想装晕都装不了,端就看谁先开口,又怎么开口,或者就是就这般过去了,等到事情再也拖不得的时候才又由着别人捅出来。
炭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红,青瓷卷草纹香炉里的笑兰香散发出的香味平白比平时多了几分浓烈。林谨容想,就这样过去也好,等到陆老太太、林玉珍亲口与她说道之时又再说也行,左右她们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给她看的。
却听陆缄突然道:“你换了香么?浓了点,没有往日的清淡好闻。
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取了香箸,打开香炉盖子,将香灰拨了盖住香片。香炉里那一线青烟有气无力的绕着她的指尖旋了两旋,渐渐消散了去。
陆缄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香炉盖却是“啪嗒”一声砸到了香炉上,声音无比清脆响亮,颇有些刺耳。两个人都怔了一怔,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样便怎样,当下便道:“嗯?”
陆缄看看香炉盖子,又看看林谨容,听到这明显带了几分火气和不耐烦的一声“嗯?”立刻有了数,却不说破,只道:“你放心。”
林谨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来,淡淡地道:“放心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见她的神色瞬间变了几遭,陆缄挑了挑眉,语气却是随便轻快了几分:“我放心什么?”
林谨容不看他,盯着面前渐冷的青瓷香炉道:“我不会做那不贤惠之人,平白误了你的子嗣,我总是会成全。但只是,谁要让我没脸,我就让她没脸!我说得到,做得到!”她的声音不大,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着涂氏。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白 他针对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许久,陆缄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茶盏放在鹤膝桌上,道:“阿容,你过来。”
叫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凭什么总要她去将就他?就算是她当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颗滚烫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该他那样怀疑她,那样对待她么?林谨容背对着陆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牙齿却是越咬越紧,前尘往事从眼前走马灯似地一一过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了!
陆缄叹了口气,起身朝她走过去:“阿容,我”一个“我”字才出口,就见林谨容猛地转身向外,大声地喊:“桂圆,桂圆!”
“来啦!”桂圆急匆匆奔进来,立在帘下,眼珠子惊慌地在眼眶里打转”“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一手指着桂圆,眼看着陆缄:“她……”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突然变了脸,厉声打断林谨容的话:“出去!”
他这一声断然不可能是对着林谨容呼喝的,桂圆怕得要死,却因林谨容没发话,并不敢安承陆缄,左右为难中,眼泪差点没汹涌而出。
“留下。”林谨容带了几分得意瞟向陆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争的哪口闲气。只她看到他不好过,心里总是要好过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