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来就是一只老黑,林谨容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见范太太还在同陶氏不停说话,陶氏至少还愿意应付着,便凑在陶凤翔耳边道:“不知范家前面嫁出去的庶出女儿妆奁可丰厚?”陶氏更看重儿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爷绝对看重长媳的妆奁是否丰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范五儿,少不得要请林三老爷来阻止。
陶凤翔笑道:,“范太太出了名的不吃亏。”一般女方的妆奁都要比男方的聘财高,但在范太太这里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子娶亲要求女方多给妆奁,女儿出嫁却是来多少送多少,当然嫡女除外。但也没人能说得起范太太,范老爷生了那么多的女儿,能像像样样地打发出门去就算对得起人了。
林谨容哂笑,范家的庶女们只怕都是如同范五儿一样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在家被嫡母算计,把真的换成假的,出去就算计别人,把假的换成真的。正想着,忽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二人回头,只见对面戏台上的伎人团团作揖:“陶大老爷和太太赏了小人的脸,小人不胜感激,为了博恩主一笑,小的要变个戏法儿给众位贵客看,若是变得好,众位贵客就赏个好,若是变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问天上:“会变得不好么?”
一个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会啦!”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众人四处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对着众人笑:“天上的仙女儿说不会。今儿陶太太寿辰,待我问她能不能送我两个蟠桃给太太贺寿?”
却听先前那女声犹豫着道:“好是好,但王母的蟠桃怎能随便送人,你们座里有个下凡的文曲星,王母最喜欢他写的字儿,让他写个字来换罢。”
那伎人便为难了:“大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这满眼的富贵,小人眼huā,怎知谁是文曲星?”那女声道:“你真笨呀!太明府的解元不是么?”
那伎人眨了眨眼,大叫道:“是啊,我果然笨!”然后对着吴襄躬身行礼:“请文曲星给小的写个字儿呗,不然这戏法儿没法子变下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把吴襄推了出去,吴襄也不推辞,笑着对众人团团作揖:“这是故意拿小生来逗大伙儿乐和呢,罢了,腆着脸写一个孝敬姑母,献丑了!”意气风发地在洒金红纸上挥笔写下一个“寿”字,仰头望着天上道:“天上的仙女姐姐,你看这个寿字可换得你的蟠桃?”
只听那女声笑道:“换得,换得!”众人哄堂大笑,吴氏的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几分骄傲骂道:“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把这孩子捧成这个样子!”众妇人便笑道:“平洲有名的神童,不是文曲星平凡是什每?您有这样的侄儿,真是福气。”
那伎人将那寿字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众人都赞好,吴襄微笑着,迈着四方步稳稳下了戏台,颀长的身材配着雪青色的衫子,一举一动自信而风流。
陶凤翔欣赏地看着他,忍不住和林谨容咬耳朵:“看看他那狂样儿!”
林谨容微笑不语。吴襄是有狂的资本,这种狂,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流露。就算是原来的异想天开被证明是异想天开,也不阻碍她欣赏吴襄的才情,平洲第一才子,吴襄当得起。
一片催促声中,那伎人将吴襄那个寿字望天一抛,高声叫道:“仙女大姐,你结好了。”
那寿字莫名不见的同时,女声清脆地应了一声:“蟠桃来也!接着!”
那伎人上蹿下跳地满台子奔跑一回,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露出两个碗口大的寿桃。“太太长命百岁!”那伎人吆喝一声,含笑单膝跪在台上向着吴氏献寿。
众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陶舜钦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赏!重赏!”气氛到此进入了高潮。
有人去把寿桃端上来,经由宋妈妈亲自端到吴氏面前,众妇人纷纷上前去看,但见那寿桃是真的新鲜桃子,个头儿比寻常桃子大得许多,粉嫩嫩的,还散发着桃香味儿,便纷纷称赞,猜那伎人是怎么变出来的,又问吴氏这伎人是从哪里请来的,有孩子甚至喊着要求再变一次。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请来的人,我事先都不知道。”吴氏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抚摸那两只桃子,笑道:“赏,重赏!”宋妈妈便走过去,大声喊道:“太太赏!重赏!”林谨容回头看着吴氏,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吴氏无疑是她所见过的最幸福的女人,没有之一。眼角扫过陶氏,但见陶氏痴痴地看着那个桃子,眼神黯淡。再看场中其他妇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事的痕迹。
陶凤翔低声道:“我爹待我娘真是太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抬眼看着窗外的树,就发起了呆,小儿女情态毕露。
林谨容由不得的想,真心未必换得真心,这一生,她再不会犯傻,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拿捏她。
伎人上蹿下跳,满场子奔跑,也不知怎么变的,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的红绸,但见漆盘上摆着元宵数碗,有八宝的,豆沙的,桂huā的,芝麻的,想要啥都应有尽有……那伎人吆喝一声一,“吃元宵咯!各位书友团团圆圆!”
第110章 嫌弃
天色渐黑,客人渐渐散去,送走最后一名女客,吴氏由两个女儿扶了回房,明明疲倦不堪,偏来还兴致极高,热烈地和陶氏讨论:“也不知那女子藏在哪里?听下人讲,他们就不曾见那伎人领了女子进来,也不见带出去……”
陶氏还未回答,就听吴襄在门外笑道:“姑母您有所不知,是腹语!”紧接着,陶凤举牵着林慎之,吴襄与陆缄一道走了进来。
吴襄笑嘻嘻地挨着吴氏坐了,继续道:“我们在太明府见过的。那女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的……”
此时还尚未有人到清州、平洲表演过腹语,众人纷纷称奇,林谨容好奇地问吴襄:“腹语?可真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
吴襄摸囆摸头:“不知道,事后问了那伎人,许他许多钱也不肯说。”
陶凤卿便笑道:“人家吃饭的家伙,自然千金不卖。也只有你们闲得慌,才会去浪费这个力气。”
林慎之百思不得其解:“肚子里怎么能发出声音呢?难不成里面还藏着一张嘴?”
陶凤举便笑话他:“别个的肚子里会不会发出声音我不知晓,小七弟你的倒是一定能。”鼓着腮帮子发出“叽咕,叽咕”类似肚子鸣叫的几声响,气得林慎之涨红了脸追着他打,众人纷纷笑起来。
吴襄看了看一旁坐着默然无语的陆缄,清了清嗓子,道:“姑母,陆缄适才在外说他要回平洲了呢,我劝他跟我们一道他都不肯……”言下之意是要吴氏帮着留一留陆缄。
吴氏曾听陶舜钦提过陆缄清州此行的目的,见他不等事情有个眉目就要走,不由讶异道:“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这两日太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你,明日我让凤棠领你们去四处走走?和你舅舅、舅母一起走嘛。”
林慎之和陶凤举纷纷上前去拉着陆缄劝,林慎之甚至邀他:“二表哥你可以跟我一起住。”
陆缄闻言,含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陶氏却不想要陆缄跟着一起走。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陆缄要真跟着自己一家子回了平洲,谁知道林玉珍又会发什么疯,说不定诱拐之类的疯话都要说出来了,那岂不是白白给恶心死?可是此情此景,她怎么都得有所表示,犹豫了一下,便也劝道:“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你三舅舅要是知道了,也是不肯答应你独自归家的。”劝是劝了,留也留了,只是那语气听着怎么都有点敷衍和不情愿。
林谨容坐在陶凤翔身后,微微笑了,陶氏终于也晓得这个人轻易沾染不得了。多亏得林三老爷此刻还和陶舜钦、陶凤棠在外头陪几个相熟的客人喝酒,不然他在这里,必要拉着陆缄不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