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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春山(404)

作者:意千重

“瞧陛下说的,就像臣妾苛待了她似的。要是您觉着臣妾之前做得不够好,那么,过些日子她再生产之时,臣妾赐些好东西下去就是,您觉着如何?”樊贵妃歪着,歪着,歪倒在皇帝怀中。

皇帝任由她靠着,微笑道:“檀氏再生产之时?她又有啦?”

不过寻常一句话,樊贵妃却暗自心惊肉跳,忙着解释道:“臣妾是听沉香说的呢。”

“可以。届时你告诉朕,朕也赐两件小东西下去。檀氏之父檀世超此人,为官还行。”皇帝随手喂了贵妃一口酒,眼中满是柔情:“爱妃,你跟随朕,得有二十余年了吧?”

“整整二十三年了。臣妾十五岁入府,十七岁得到恩宠,今年臣妾四十岁整,陛下……”樊贵妃将皇帝的手牢牢握住,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地道:“让臣妾伺候您一辈子吧。”

皇帝回看着她,缓缓点头:“可以,朕许了。”

樊贵妃喜不自禁,起身下跪磕头:“谢陛下隆恩。”

却听皇帝在她头顶上方缓缓道:“爱妃可以伺候朕一辈子,天上地下都跟着,可惜皇儿却是不能了。”

樊贵妃如遭雷击,惊惶抬头,颤声道:“陛下……您这话又是何意?”

皇帝面容平静,目光仍和之前一样温柔,他俯瞰着她,略有些怜悯:“皇儿犯了大罪,你不知么?”

“陛下,臣……臣妾……”樊贵妃颤抖着,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想说都是自己的错,可与皇帝对视片刻后,她终是闭上眼睛,哑声道:“是臣妾没有教好他。”

“你没教好他……”皇帝的笑容有些古怪,真是一句可攻可守的好话,“朕是他的父亲君王,却也没能教好他。又关妇人何事呢?是吧?”

樊贵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扑上去抓住皇帝的袖子,潸然泪下如同梨花带雨:“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您日常国事繁忙,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呢?是臣妾没教好他,真的,都怪臣妾。”

“朕日常国事繁忙,确实没怎么关照着你们母子。”皇帝轻声叹息,“尤其是近来,难得来你宫中留宿,想必你一定很伤心吧?”

“没有,没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樊贵妃凄凉地笑着:“臣妾,臣妾只是后悔年轻时不该意气用事,总和陛下赌气罢了。”

“年轻时啊……”皇帝眼里浮起怀念之色,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樊贵妃的肩头,道:“若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你起来罢。”

樊贵妃不起,仰着头继续哀求他:“陛下,皇儿只是被奸人挑唆,一时糊涂,您能不能饶了他?”

“不能。”皇帝语气温柔,态度却很坚决:“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慈不悯,做尽坏事,丧尽天良,朕若是轻饶了他,此后还拿什么来治国,如何服众?”

这些话,相当于是定了二皇子死刑,樊贵妃瘫倒在地上,失神地道:“陛下,他曾经是您最喜爱的孩子呀……臣,臣妾这辈子,只得他一根独苗……您……”

皇帝摇摇手:“朕意已决,今夜来看望你,不过是念在你伴驾二十余年的情分上。不要多言,起来,陪朕饮酒……”

樊贵妃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麻木地由着宫人扶起,缓缓落座,却听不远处屏风后头“咔哒”一声轻响,她瞬间清醒过来,硬生生对着皇帝挤出一个笑脸,颤声道:“那,能不能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稍许留些余地?”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死罪难逃,活罪可免。”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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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臣妾也是不得已呀

死罪难逃,活罪可免。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开口,几乎再无转圜的余地。

换作旁人,只怕早就泪流满面,瘫倒在地,什么都顾不得了。

然而樊贵妃与众不同,始终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宠妃,见过太多大场面,慌乱过后便稳住情绪,继续小意伺候皇帝。

皇帝倒是挺体贴她的:“你若难受,便不必再硬撑着了,就在这一旁陪朕坐坐,说说话。”

樊贵妃凄然摇头:“伺候陛下是臣妾的本分。倘若不是陛下,臣妾只不过民间一寻常粗鄙妇人罢了,哪来的锦衣玉食,富贵风光……”

她抓着皇帝的手哭了起来,很小声的那种,哭的样子也很可怜可爱,千回百转,绝不会让人生厌。

最早的时候,她便是因为思念家乡,独自躲在王府里哭泣,被年轻的皇帝一眼瞧见,心生怜惜,这便有了多年的荣宠。

这时候这般哭泣,是希望仍然能够打动帝王那颗铁石一般坚硬的心。

皇帝搂着她,轻拍轻哄,眼角也微微带了些湿润。

樊贵妃偷眼瞅到,便做张做势,往皇帝怀里贴了过去。

老夫老妻,皇帝自是晓得她什么意思,却也来者不拒,与她默默亲热了一回,然,饭尚未吃完,樊贵妃将手一试酒菜,道:“凉了,臣妾重新做两个热菜上来,再陪陛下喝几盅。”

皇帝有些疲累:“罢了,没胃口。”

樊贵妃便拉着他的袖子,轻声哀求:“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孽子去后,臣妾怕是再难得见天颜了,这一夜,恳请陛下怜惜臣妾,再陪陪臣妾,可好?”

皇帝点头允了,樊贵妃轻轻擦去眼泪,指挥宫人将冷菜撤掉,自己挽了袖子,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装入食盒之后,又去取酒,正忙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玉瓶被人递到面前。

她缓缓回头,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二皇子。

二皇子神色阴鸷,目光冷峻,唇角神经质地抽动着,似是要笑,又似是要哭。

“我早说过,他是个没有心肠的恶鬼!他生我养我却不管我的死活!”

二皇子恶狠狠的,说一句,脸上的肌肉就跟着跳一下,手和脚也跟着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樊贵妃神色惊慌,示意他不要出声,匆匆忙忙往外看过,见无人关注,才又缩回去,沉声道:“你要死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出来吗?坏了大事如何是好?”

二皇子咬着牙冷笑:“大事?再大的事能有我的命更重要?他要我死,要我死!你没听见吗?”

樊贵妃捋一捋碎发,冷静地道:“你先藏起来,我会处理。”

二皇子不放心:“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说不关你的事,要让你陪他一辈子,你是不是也想不管我了?”

樊贵妃冷喝一声:“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傻么?你出了事,我能得了好?”

二皇子神色狰狞,眼珠凸出,咬牙切齿:“你知道就好!把这个,这个,给他吃,给他吃呀!”

樊贵妃安抚他:“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我不,我自己动手!”二皇子把玉瓶打开,将里头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酒瓶之中,晃了又晃,威胁道:“你要是敢不给他吃,我就喊出来,我们一起死!”

樊贵妃又烦又怕,柔声哄他出去,定一定神,拎起食盒走入偏殿。

皇帝已然靠在榻上睡着了,月亮窗大开着,夜风吹得粉色的纱幔飘飘扬扬,如梦如幻。

樊贵妃拎着食盒,看着皇帝头上的白发,潸然泪下,可随即,她又狠狠拭去眼泪,柔声唤醒皇帝:“陛下,陛下,酒菜得了。”

“哦……”皇帝惊醒过来,伸个懒腰,睡眼朦胧地看着她:“辛苦了,坐吧。”

宫人想要上前帮忙,樊贵妃命其退下,亲自摆布酒菜,再给皇帝斟上酒,递到皇帝面前:“请陛下满饮此杯。”

皇帝看她一眼,微笑着道:“朕突然在想,里头会不会有毒?”

樊贵妃眼皮一跳,惶恐不已:“陛下可不能和臣妾开这种玩笑啊,臣妾胆子小。要不,臣妾先为您试酒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