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江福生面前,蹲下去,和他对视:“师伯。”
“啊?哦,是夫人啊。”江福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浑浊的眼里蓄满了泪光。
“若是师伯不嫌弃,不妨让我为您养老吧。安乐侯府,就是您的家。”檀悠悠诚恳又温柔,难得的正经。
江福生一笑:“多谢夫人和侯爷啊,我老啦,不想再往其他地方去了……您,这是打算回城么?”
“我们打算去何记纸坊。”裴融探身把江福生扶起,语气同样很温柔敬重:“您要是有空,不妨一起?”
江福生很惶恐:“不敢有劳侯爷……老头子自己来,一起去吧,说来惭愧啊,去了那么多趟,总也没谈好。大抵是看老头子穷,没啥本事,不可信吧……”
“那是他眼瘸,有眼不识泰山……”檀悠悠张口就来,被裴融低声阻止:“休得出口伤人,开玩笑也不可以,人家祖传的手艺,乐意与否全看个人,不能勉强……”
“哎呀呀,我开个玩笑逗老人家乐呵乐呵嘛,这么较真干什么?老古板啦……”檀悠悠碎碎念。
夫妻二人扶着江福生渐渐走远,檀至锦笑一笑,回过身,以大家长的姿态对着弟弟妹妹们清一清嗓子,说道:“好了,我们也回去吧,收拾收拾屋子,明日起,该读书的读书,该干活的干活,二更熄灯,五更起床,勤学苦读,风雨无阻,不得有误!谁不听话,休怪我无情!”
檀至敏大叫一声:“嗷!我不!我要和五姐姐、五姐夫一起!”
檀至锦笑得甜蜜:“行啊,还给咱们家省口粮了,快跟上去,趁他们还没走远。你五姐夫一定很欢喜,日常你还可以给你五姐姐作伴,帮她领孩子,喂鹅逗猫什么的。”
“真的吗?”檀至敏心动的很,然而不信长兄是好意:“你不怪我?不写信去告我?不收拾我?”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不怪你,不告你,不收拾你。赶紧跟上去!要不要我叫人骑马送你赶上去啊?”檀至锦撺掇着,眼睛贼亮。
一群弟妹之中,最难收拾的就是这个小祸害,打包送给裴融去收拾,他肩上的担子立时减轻一大半,还不愁小祸害不成才,怎么都很划算呢。
“要去,要去,我要去!谢谢大哥!”檀至敏欢呼鼓舞,揪着檀至锦的手跳啊跳。
檀至锦叫来长随:“骑上我的马,务必把五少爷送到侯爷身边,就说五少爷想和他们一起住,我也同意的。”
“走啦,走啦!”檀至敏骑上马,大声招呼哥哥姐姐们:“你们去不去?四哥,一起啊?”
檀至宽有些羡慕,却又觉着大哥的笑容有些太奇怪,便摇摇手:“你去吧,我空了再来看你。”
檀至敏吼吼着狂奔而去,檀至锦长舒一口气,微笑而陶醉:“好了,今晚老五那份肉,我们几个分了吃,走罢。”
檀至清偷看一眼才进门的大嫂,有些不大好意思,小声道:“大哥,至于吗?吃个肉也要这么算得清楚?”
檀至文淡淡地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京城米珠薪桂,咱们家就这么点产业,必须精打细算,才能细水长流。”
檀至清摸摸下颌,眼里闪过一丝毅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决定跟着五妹夫跑个腿儿,学着做做生意养家糊口,读书的事情交给你们啦,再会!”
不等檀至敏开口,檀至清已经翻身上马,朝着檀悠悠和裴融追了上去。
“……”檀至敏措手不及,无奈地看向硕果仅存的檀如意、檀至文、檀至宽,心情很不好:“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第一天全面行使长兄的权威,就受到了这样的挑战,真是气死他了。
檀如意和他感情深,很同情地低下头。
檀至宽还小,不敢对抗,也低下了头。
檀至文直勾勾地和他对视:“大哥不看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在看你?”
“……”檀至锦好气啊,使劲跺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啊?!你们同意老二不念书,去做生意不?”
“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大哥与其问我们,不如和五妹夫商量。倘若五妹夫觉着二哥没救,那就没救了。你们走不走啊?我要先回去看书了!”檀至文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走了。
檀至锦发了会儿呆,一挥手:“都回吧,都回吧!唉,这个家难当啊。”
朱兰英靠过来,悄悄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夫君不要着急,还有我呢。”
檀至锦冲着妻子甜甜一笑,反手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没事儿,我就是随便叫叫苦,好让他们知道我的不容易,别没事儿总和我唱反调。我也得想想,怎么节流开源,把日子过得更宽裕些……”
檀如意牵着檀至宽静悄悄跟在后头,不时和冯宝山眉来眼去传个情。
——题外话——
今天作者菌很不舒服,睡了整整一天,还是没啥精神。本来不想码字,又想着没和大家说过,所以写这一更,顺便说一下,省得大家跑空。晚安。
第521章 没事把脸涂得这么白
天气冷,何记纸坊没什么生意。
檀悠悠等人到时,何家父子俩正面对着面发呆,一个荆钗布裙的老妇蹲在一旁洗洗涮涮,不时嘀咕几句,表情难看,语气也难听。
江福生正要上前搭腔,被檀悠悠止住:“咱们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老妇抱怨的,无非是天气寒冷,人手少,制作不出来太多纸张,赚不了钱财。
过年的费用、炭火费用、粮食、没油没肉,房子也需要修葺一下,还有何家儿子三十多岁还没娶个媳妇,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总而言之,就是骂这父子俩没出息,养活不了家口。
檀悠悠就想不明白了,有手艺傍身,难道养不活一家三口?且既然穷到这个地步,为何舍不得把手艺拿出来,受雇于她?
江福生小声解释:“何家的儿媳妇老早就病死了,没留下子嗣,想要继弦,他这种情况,接连看了好几个,女方聘礼都要得多,好容易存下一笔钱,前些日子又被骗光了……”
“穷则思变,没钱更该答应咱们啊,怎么想的……”檀悠悠正说着,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拖着一大捆柴,艰难地从他们身后走来,淡漠地扫了他们一眼,低着头进了作坊。
跟着,老妇又开始抱怨:“若你不是个赔钱货,你爹也不至于被人骗走好不容易存下的老婆本儿!”
小姑娘不吭不哈,低着头码好柴火,自去灶边打开锅盖,刮些冷粥果腹。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活儿不干,钱挣不来,你个赔钱货,扫把星!这家里这么倒霉,就是因为你!”老妇越说越生气,抓起洗锅用的刷把,对着小姑娘就是一顿抽。
“嗳……这位老人家为何打人呢?”檀悠悠平生最见不得的女人欺负女人,当然,男人欺负女人她更见不得。至于这种重男轻女的,简直就是她仇人。
作坊里的四个人一起回头看过来,先见着檀悠悠和裴融便是一怔,随即见到江福生,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何氏父子继续低下头一声不吭,小姑娘继续麻木,老妇则是叉着腰叫道:“你这小娘子多管闲事!老妇自打我家孙女,与你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了!”檀悠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捧住小姑娘冻得通红的脸蛋,很夸张地道:“这么富贵的面相!我找了很久啊!被你打坏了多可惜!”
富贵的面相?何家四个人都有些发怔,小姑娘摸着自己的脸,其余三人则盯着小姑娘看个不停。
江福生十分疑惑,以目相询裴融。
裴融十分淡定,心里一塌糊涂,某人又在鬼扯了。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嘴大吃四方,脚大江山稳,手大拿官印……”檀悠悠乱七八糟地扯着,也不怕麻衣道者从九泉之下爬起来找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