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悠悠忙道:“哪能让二哥自己拎回去呢?这么沉,累着您了咋办?我这就亲自给您送过去,交给潘姐姐收起来。”
“别!”陈二郎叫起来:“别叫她知道,这是我的私房钱!存了很久,牙齿缝里刮下来的!”
檀悠悠和裴融都怔住了,老实如陈二郎,居然也会藏私房钱?潘氏那么贤惠,好像从不曾苛待管束过他吧?这是要干什么呢?
陈二郎被他夫妻这样盯着,先就有些不自在,仰头看着屋顶小声道:“我的俸禄不多,老家那边虽早说过两不相管的,始终也是骨肉血亲,真有个什么事,哪能坐视不理呢?不是你们嫂子苛刻,是我不想让她操心,居家过日子,这种事多一件不如少一件,差不多得了。”
裴融和檀悠悠都懂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檀悠悠主动道:“那我给二哥换成银票?”
“好。”陈二郎有些尴尬地往外走,几次想解释,又觉着没啥好说的。
檀悠悠倒是什么都没问,只在将银票交给他时,好心提醒一句:“偶尔小数目自是不必多说,若是经常和数目大,还是不该隐瞒。”
陈二郎吃得满头大汗,笑眯眯地接过银票:“弟妹放心,我心里有数,也有分寸。别和你嫂子说。”
“不会的,二哥放心吧。”檀悠悠又让人把檀至锦叫来陪陈二郎吃吃喝喝,自己使人送了煮好的熟羊肉去给潘氏。
皇子府意外走水死了个皇子妃和小皇孙,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中议论纷纷,随着礼部得了旨意出面料理丧事,一切如常后,这议论也就渐渐平息了。
檀悠悠却总觉着,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那位龙椅上的皇帝,引而不发,待到棋局终了,这京中的局势大概又会变上一遭,似她这等小老百姓,万事还该小心为上。
于是约束了下人,无事不得外出,她新铺子开张的事也暂时停了下来。她要挣钱,却得有命来花,来日方长。
裴融对她的小心很满意:“有这样的警醒是对的,但不能做得太过。让人看出来就算功亏一篑,平时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外松内紧,是吧?”檀悠悠也对裴融的恢复情况很满意:“我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是挣不完的,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不急在一时。”
裴融对她这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颇敏感,很认真地道:“我没背着你藏私房钱。”
“我知道啊。”檀悠悠无辜地看着裴融,这也太敏感了吧?她当然知道他没藏私房钱,他只是很明白地没把家私全交给她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并不想要。
裴融被这双水汪汪的无辜小鹿眼盯着,情不自禁带了几分心虚:“从前没把家财全给你掌着,是觉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太懂得经营……如今……要是你愿意,我全交给你掌着,如何?”
檀悠悠立刻拒绝:“不要,我还想全部交回给夫君呢,我就安心养胎养孩子过日子,管好我自己的铺子,闲了找姐姐妹妹们喝茶聊天打屁,听听曲儿看戏看舞,挺好的。”
然而裴融并不相信,毕竟被这双无辜的眼睛欺骗过太多次,次次都是口是心非,便很坚定地道:“不,当家主母,就该交给你管着。之前我说留给父亲的那一份,也给你一起管着。明天咱们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檀悠悠抬眼望天,忧伤得很,为什么她真心实意想偷个懒,还得这么吃力呢?
第479章 她不是裴融
为了逃避被强迫着收下“财产管理权”,檀悠悠一大早就收拾着准备出门,美其名曰:外松内紧。
裴融扶着门框,不甘不愿地目送她登车,心里眼里满是不平。
他伤着呢,这狠心的女人不在一旁守着他,却要出门去闲逛……虽然人家自己说是去做生意,但谁知道呢?
好吧,他承认其实只是羡慕檀悠悠可以轻松自如随便逛,他却只能窝在家里养伤。
檀悠悠好多天没出门,难得有机会透气,整个人都是明媚的:“夫君啊,我今日会回来得略晚,毕竟是要去请师傅,得和人谈条件呢。”
她这些日子专心照顾裴融,江福生却是没闲着——这老匠人一心只想恢复昔日梅氏荣光,想着江宁那边的造纸匠人多半再难打听到,便自个儿四处寻访,还真叫他问到京郊牛家村有个何记纸坊,父子二人,从江南来,祖传手艺,制出的纸张很不错。
他自己前去探访了好几次,想要说动那父子俩签个长工,来给檀悠悠做活。
奈何那父子二人心眼死,一心害怕被人偷学了技艺,饿死了自己,怎么都不肯答应进店帮忙,只愿意卖成品纸张。
但他们父子人手太少,作坊设施也简单,便是日夜劳作,也做不出多少好纸,明显供应不上。
江福生嘴笨,实在没办法说动何氏父子,只好把禀了檀悠悠,望着她得了闲暇,抽空把这事儿办了,也算了却他心中一桩大事。
檀悠悠前些天是顾不上,现下正愁找不到机会,哪里还有拖沓不办的道理?自是兴兴头头忙着要出门。
人上了车,瞧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裴融,却又觉着这人有些可怜,便又下了车,上前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你在家乖乖的啊,我尽早回来。”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顿了顿,压低声音:“晚上我要吃鱼片粥,要你亲手做的。”
仿似撒娇一般。
檀悠悠心里一动,低咳一声,拍拍他的手,严肃且认真:“知道了,你让人提前备好鱼,要大鱼,越大刺越少。”
裴融得了她允诺,刚还皱着的两道浓眉立时松了开去,不放心地又叫了几个护院跟上:“多事之秋,小心为上。”
“知道了,知道了……”檀悠悠见他没完没了,干脆利落地上了车,催促车夫:“走……”
“走”字尚未说完,裴融又道:“走慢些,平稳些,别抖着了,你是有身子的人……”
“走走走!”檀悠悠一迭声叫出来,校长化身唐僧,可怕。
连着晴了多日,路面平缓,又是一副深秋好景,檀悠悠一路走得悠哉乐哉,当秋游一般的惬意。
走着走着,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一群衣饰华贵的侍卫围着一人,打马从她车旁奔过,卷起灰尘无数。
柳枝好奇探头一瞅,立时缩回头来,小声道:“夫人,您猜是谁来着?福王世子!”
这也太巧了!
檀悠悠怀疑裴扬怕是一直派人盯着自家大门,她和裴融有什么举动,顷刻间就能知道。
想到上次骑马被拦的事,她是想要立刻调头回家。
再想到“外松内紧”这话,她又觉着继续向前比较好,万一裴扬这边就是来探虚实的呢?
是往前走呢,还是回转头?这是个深奥难选择的问题。
难得做决定的时候,拖延就是最好的办法。
檀悠悠踢踢车壁,示意车夫走慢些。
马车刚放缓速度,裴扬便拨转马头折身回来,笑嘻嘻地道:“这不是小嫂子么?这是要去哪里呢?”
檀悠悠懒得理睬他,充耳不闻。
谁想裴扬胆大妄为,竟将马鞭去挑她的车帘:“小嫂子,我们俩家怕是有什么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遇上,不如谈谈?”
檀悠悠端坐车中,板着脸看向裴扬——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裴扬比起从前很有些不对劲,人瘦了不少,脸色发青,嘴唇发乌,头发也似是稀疏了不少。
总感觉是得了绝症一样。
裴扬见她不声不响,一双清澈明亮的小鹿眼只管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最终落在自己的头上,便有些不自在。
他的头发最近掉得厉害,又总是时不时地闹肚子,噩梦连连,看了许多大夫,总说他是肾虚,为此父母还明里暗里训斥过他,叫他少纵情声色,又精心为他调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青年儿郎,头发掉得如此厉害,还被心仪之人这么盯着看,多少有些伤人自尊,裴扬立刻后退一步,收起马鞭,懊恼自个儿应该戴个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