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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春山(201)

作者:意千重

檀悠悠总是安静地聆听,听完之后再给他弄一顿好吃的,说说笑笑,尽量让裴融保持愉快。

花氏和杨慕云在裴融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搬回去了,杨慕飞倒是经常过来,他的担心和檀悠悠是一样的,都怕裴融因为这桩案子毁了声誉。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一个月之后,由于涉及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扯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朝廷上下都希望赶紧结案算了,于是也就真的结案了。

皇后称病,退居别宫,钟希罂及帮凶斩立决,国丈府买凶杀人、目无纲纪、胁迫逼索宗室被明确,夺爵,罚没家产,家中男丁有判刑的,也有着即刻返回原籍的。

所谓即刻返回原籍,那就是自旨意下达之时起,便要立刻离京,丝毫不能停顿,别想着还没收拾衣物钱财啥的,停下来一收拾,就得出大问题。

皇帝尚且还算仁慈,下旨时选了个好天气,没叫钟家人顶风冒雨的走。

然而,凄惨还是真凄惨,至此,曾经喧嚣一时的国丈府在京中彻底失去影踪。

樊贵妃盼了十多年,终于如愿统摄六宫,却也止步于贵妃之位。因为钟皇后说了,她感念皇恩,一定要好好活着为皇帝、太后祈福。与此同时,皇帝又新宠两名更年轻貌美的宫妃,分薄了樊贵妃之宠。

裴融的名誉并没有被破坏,官方的定义是,他偶然知道真相后,不顾自身安危坚持为那二十多条冤魂伸冤。

之后檀悠悠才知道,这主要是因为郭阁老和寿王的关系,这俩老人家明里暗里都在护着他,说是维护皇后尊严,宗室尊严,最终得宜的却是裴融。

据说,福王府也在中间使了不少力气,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莫过于一名得势的宗室子弟闲谈时以轻慢的语气提起裴融,被福王世子打断鼻梁并掉了两颗牙齿。

这事儿闹到宗人府,福王世子不但被罚钱还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尘埃落定那一日,裴融带着檀悠悠先设香案,遥拜皇室先祖,再拜家中供奉的长辈牌位。

陈二郎约了一群同乡和仕子,在白云巷口燃放了一千二百响鞭炮,又在巷子里摆了十多桌酒席,说是要给裴融去晦气。

檀悠悠本不想让陈二郎夫妇花这个钱,裴融却叫她安心受了:“当初陈二哥高中,我们替他打发了报喜的公差和恭贺的人,也没要他还钱。他这样的人,怎肯白占咱们便宜?就当是礼尚往来好了,他们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再好的朋友也要讲究平衡之道,有来有往才开心,檀悠想明白之后,就高兴地接受了陈二郎夫妇的好意。

没想到的是,这桩案子影响太大,前街后巷的人都来恭贺,还有许多文人也赶了来,原定的十多桌酒席就不够了。廖祥赶紧在附近酒楼又定了十桌,从巷里一直摆到巷口。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向来严肃清冷的裴融也不禁湿了眼眶。

檀悠悠吼哑了嗓子,就怕怠慢任何一个带着好意而来的客人、友人。多难得啊,从不被待见的安乐侯之子,成为广受赞誉的向光公子,这中间也有她一份功劳呢。

想到这里,她就看到自家男人一本正经地站着发呆,于是一声狮吼:“夫君,帮忙端菜啊!人手不够了!”

第265章 互吹互擂是夫妻

裴融把一盘鱼放在角落里的桌子上,生硬地招呼客人:“各位请慢用,需要什么只管让他们添!”

檀悠悠端着一壶酒过来,笑眯眯的:“夫君敬酒啊!”

裴融哪里做过今天这种事?心情激荡加之忙得昏头昏脑,檀悠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假思索地端起酒杯,行礼敬客:“我敬诸位,感谢诸位……”

忽听身边一位男客笑道:“向光,恭贺你啦……”

这声音特别熟悉,裴融定睛一看,竟然是袁知恩,当下就笑了:“袁家舅舅也来了!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往屋里坐?”

袁知恩朝他摆摆手,眼睛看向他的衣襟:“我看你们忙得很,不想添麻烦,左不过是吃饭,在哪儿吃不一样?怎么,你这是亲自动手了?”

裴融顺着袁知恩的目光一看,自己原本洁净的袍子前方不知何时染了一大块油渍,两条浓眉立时皱了起来,忙着就要去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马上还会再脏的。”檀悠悠给袁知恩斟了酒,笑道:“是吧?舅舅。”

“这倒是真的。向光始终还是书生意气,不食人间烟火。”袁知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突然想起来:“是了,我今日带了友人过来,也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我的恩人明老。”

靠墙坐着的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青衫纱帽,神态威严,微胖,双目炯炯有神。见檀悠悠和裴融行礼,不过淡淡颔首而已,显得颇为倨傲。

檀悠悠并不在意,热情地招呼他们吃好喝好,告了罪就准备去招呼其他人。裴融则是被袁知恩拉了坐下:“陪我家恩人喝一盅,叫他们忙去,这么多下人,哪有让主人亲自端菜送酒的。”

那叫明老的人也道:“正是,这小娘子是你媳妇吧?安乐侯府好歹也是宗室、侯爵,堂堂主母抛头露脸,大呼小叫的招呼客人,成何体统?你也不管管?”

檀悠悠一听这话就来气,刚还说裴融不食人间烟火,这位才是不食人间烟火呢!她和裴融能够顺利脱困,靠的是什么?靠的正是这些人的呼声和议论。

人家欢欢喜喜来恭贺他们,她却要和裴融摆侯门宗室的架子?别逗了!那叫自绝于人民!

但这是在外头,对方又是袁知恩的朋友加恩人,说不定还是个隐藏的王者,檀悠悠决定静观裴融应对。

裴融不慌不忙地给这明老斟了酒,温和地道:“您老说得是。平时内子并不这样,她虽性子跳脱,却是很懂规矩的,日常不得允许绝不出门。今日乃是因为我家卷入一桩官司,多得友人和邻里襄助,我们夫妻十分感激,不知如何报答才好,思来想去,唯有亲手执壶斟酒,端菜送饭才能聊表寸心。”

答得漂亮!檀悠悠给了自家男人一个赞许的眼神,微笑着行了个礼,轻言细语:“正是呢,当时小妇人吓得六神无主,多亏邻里友人相帮,才能守得云开日出。否则,只怕还没等到天子主持正义,小妇人就先哭死了。”

明老瞥她一眼,淡淡地道:“天子主持正义,是来得迟了些啊,这么冤枉的案子,居然拖了那么久才过问!”

“明老!话不能这么说的!”檀悠悠吓得小鹿眼瞪成牛眼睛,裴坑坑已经够坑了,这位更坑啊!

明老严肃地道:“为何不能说?”

檀悠悠认真地道:“天子管着天下呢,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这些大事要操多少心啊。这么多事,就算排队,也得慢慢来嘛。况且皇爷秉公执法,没有包庇国戚,是真正的好皇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再竖个大拇指:“旁的不说,咱们这些人能够安心坐在这里吃吃喝喝,说笑玩闹,也是沾了皇爷勤政的光呢。”

袁知恩“嘿嘿”的笑了:“说得好!”

明老一瞪眼睛,袁知恩就低了头。

檀悠悠看得清楚明白,隐隐觉着自己大概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明老又道:“话说回来,我有一事不明,本朝宗室封爵就没有封为侯的,安乐侯府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就很考人了。

檀悠悠很紧张,怯生生地瞅着裴融,试图向他传递重要提示,千万好好回答啊,老兄!

裴融平静一笑:“实不相瞒,在融看来,能够封侯已经很好。毕竟不是谁都能生下来就拿俸禄的,这都是沾了血脉的光。若非陛下殚精竭虑操持国政、养着宗室,让我等衣食无忧,我不可能想学琴棋书画就学琴棋书画,想娶如花美眷就能娶到如花美眷。呼奴使婢,高床软枕,出入车马,锦衣玉食,还想要什么呢?”

明老沉默地打量着裴融,一双眼睛利如鹰隼,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然而裴融是真的很平和,说到最后,甚至下意识地看向檀悠悠,与她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