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急着去翻自己的书包,找出十文钱。
这还是杨氏给他应急用的。
“怎么办?”
团团一瘪嘴,两大颗眼泪滚落下来,“哇”的哭了:“姐姐要死了!”
“雇不着车,背回去吧。”
老于头急急忙忙赶回来,看到杜清檀的模样也吓着了。
“先送医!采蓝骑到驴上,把五娘扶在怀中,我牵着驴!”
还是没人问独孤不求的意见。
独孤不求瞅着团团手里那个钱袋子,两道浓眉皱得紧紧的。
跟着,手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住。
“大哥哥,恩人,借你的驴救救我姐,我会报恩的,求您了!”
玉雪可爱的小孩仰着头,黑幽幽的眼睛噙满泪水,小嘴瘪着,非常可怜。
这孩子之前被屠二抓住都没哭,这会儿却是哭得厉害。
“怎么救啊!我也没钱!我一天没吃饭了!”
独孤不求气呼呼地道:“那个谁,牙尖嘴利的小婢女,把人放在那里别动,这样瞎折腾,说不定还没见着大夫就被搞死了!”
“那怎么办啊……”
采蓝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不知道这坊里哪儿有大夫,我去请。”
杜家不住宣阳坊,对这一片不熟,匆忙间也找不到人询问。
关键是没钱就没底气,还到了暮鼓时分,这事儿真是要多寸就有多寸。
独孤不求道:“隔壁平康坊倒是有个名医姓金,医术很不错,只是他自来贪财冷血,必须先交钱再看病,至少五百钱起。
且此时若是出诊就回不去了,只能往这住店……”
吃饭住店看病,花费怕是要上千。
以他们这全身上下凑不齐五十文的穷酸样,怕是医馆的门都进不去。
团团嚎啕大哭,采蓝咬着牙去拖杜清檀:“把人送到医馆门口去试试,总比等死好。”
确实,就这么死掉太可惜了。
独孤不求低头看向怀里那把陪了他很多年的横刀。
“放下她!”
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去请医,前头有个王家邸店,你们去找他家借个门板把她抬过去。”
“您也没钱啊,婢子和您一起去,婢子哭着跪着也要把人求来。”
采蓝看看他那露了脚趾的破靴子,很是怀疑他能不能办成这件事。
独孤不求举起刀:“我这把祖传横刀是上好的镔铁刀,少说也要值三千钱,卖了就能有钱。”
“啊?这……”采蓝大吃一惊,祖传宝物!
这,这,人情欠大了……初次见面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是真侠义!
她立时肃然起敬,非常羞愧自己之前骂人家死要钱,还悄悄克扣工钱。
“小郎快给独孤侠士磕头作揖谢恩……”
采蓝把团团拉过来行礼致谢,她一个小婢女份量不够的。
独孤不求却已健步如飞地走了,夕阳余晖下影子长长,分外高大。
“好人啊……”老于头揉揉发红的眼睛,问采蓝要了那三十文钱,忙着去王家邸店寻人帮忙。
然而谁也不想招惹这种麻烦,万一死在店里怎么办?
多晦气啊!
老于头好说歹说才借着门板,求了个伙计过来帮忙把人抬过去,却也不能进去,只能在墙根房檐下挡一挡风。
鼓声一阵急似一阵,眼瞅着坊门就要关闭,杜清檀的气息也越来越弱,杜家人泪流满面,已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突然,独孤不求的声音天籁一般响起:“病人就是她。”
金大夫的医术确实很不错,几针扎下,杜清檀就幽幽醒了过来。
只是人还虚弱,软软的说不了话,更是动弹不了。
“行了,慢慢将养着罢。以后再不可如此操劳。”
金大夫收了针,又开了方子,倨傲地示意独孤不求安排他吃住。
“您这边请。”独孤不求笑眯眯的,先找店家安排所有人的食宿,再拿了方子去抓药,利索又熟练,仿若老江湖。
等到药喂进杜清檀嘴里,天已经黑透了。
第8章 穷和弱不是理由
喝完药,再进了小半碗白米粥,杜清檀才算有了点精神,轻轻抚摸着团团圆嘟嘟的胖脸,挤出一丝虚弱的笑。
“姐姐没事了,别怕。”
团团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开始想家想娘亲:“我们没回家,阿娘肯定急坏了。”
“小郎莫急,大娘子有事去杜陵了,说过今晚不回家的。”
采蓝端来热水给杜清檀擦洗,免不了把前因后果说给她听。
“卖了祖传的横刀给您救命,从此后,独孤公子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了!”
杜清檀当然是感激的。
不是每个初次见面的人,都能卖掉祖传之物救陌生人的命。
独孤不求确确实实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得起最高礼遇和报答。
但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横在眼前,要还人情就得花钱,比如把人家的祖传之物赎回来。
但是,钱从哪儿来?
杜清檀陷入沉思中。
采蓝碎碎念:“独孤公子是真的穷,说是一天没吃饭,我还不信呢,刚才真是大开眼界,啧啧,吃了一大盆汤饼,这么大一盆呢!”
采蓝比划出一个比她的脑袋还要大的盆,添油加醋。
“婢子看着都饱了!但看他还没吃够!又问有没有胡饼,让再来两个。”
白面啊!杜清檀馋得咽口水。
她很久没吃白面了,所以才不信采蓝什么“看着都吃饱了”之类的鬼话,分明是馋得要命,却不好意思开口要吧?
“你们吃过了没?”她问。
采蓝脸一红,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吃过了。”
团团喊道:“采蓝和老于叔都只叫了一碗小米粥,就的咸菜,省钱!独孤大哥哥给了我两个胡饼,我吃了一个,我分他们,他们不要,让我留给阿娘和姐姐。”
采蓝忙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小米粥就咸菜,清火!”
杜清檀没说话,只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振作精神设法活下去,不然都对不起这一家子老小。
尤其这具破身板,再不改变,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还会连累全家。
而且打个人就能晕倒的怂样,丢死人!
门外传来独孤不求的声音:“采蓝,你家五娘好些了么?”
采蓝忙去开了门,立在门前挡住路,恭敬行礼:“有劳公子挂怀,我家五娘好多了,刚吃了半碗粥,有精神说话了。只是她卧床不起,不便待客,请您多多包涵。”
就算门庭没落,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一位淑女披头散发躺床上见外男,像什么样。
独孤不求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只道:“好转就行,明早再让金大夫给她行一次针。叫团团过来与我休息去了。”
为了省钱,除了金大夫的房间外,他只开了两间房,一间住男人,一间住女人。
“大恩不言谢,有劳独孤公子了。”
杜清檀特别不过意,但也没说什么不切实际的“再开一间房”之类的傻话,省钱要紧,反正都欠下人情债了,不多这一点。
独孤不求勾着红艳艳的嘴唇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用谢,到时候如数奉还就成了,毕竟我也只是个穷人。”
说到还债这个问题,杜清檀很认真:“放心吧,一定会还的。”
独孤不求轻摇手指:“不要借条。还有,之前询问消息的工钱尚且缺我十文,你们不是没有,而是私藏了。有一说一,这不合规矩。”
“……”屋里一阵沉寂,是尴尬的。
杜清檀不清楚事由,便只看向采蓝。
采蓝脸红得滴血,低头绞着衣角不敢看人。
团团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地跳起来,叫道:“睡觉咯,睡觉咯,我最喜欢独孤大哥哥了!”
硬生生把独孤不求拉走了。
采蓝长出一口气:“幸好小郎机灵,不然这可尴尬。独孤公子真是,做了这么多好事,非要说得这么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