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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羸弱不可欺(358)

作者:意千重

他富有家产,倒也不必为生计担忧,朋友故旧也还有那么几个,仗着从前那一分功劳,做凉州都督的幕僚兼贵宾,过得如鱼得水。

要说有什么烦恼,便是每月一封雷打不动的做媒信。

这封信早年从陕州寄过来,介绍的对象是陕州本地豪族的适龄女子,偶尔还会附带小像一张。

是的,独孤不求会作画,且画工还很不错,他的画作,并不怎么精致,却能抓住描摹对象的重要特点,或娇俏,或稳重,或温柔,或明艳。

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广州本土的豪族女子,偶尔也能见到那么一两个番邦贵女,绝美胡姬。

美人们或是精通诗词歌舞、女红厨艺,或是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行走江湖全是传奇。

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也有成熟懂事的和离妇人,亦或是哀怨情深、菟丝花一样的寡妇。

元鹤最开始是排斥的,到后面逐渐好奇起来,下一封信,会是一个怎样不同的女子。

若非独孤不求这么精细地分类,他从不知世间女子有这么多不同,正如不知世间百花各自娇艳之异处。

一年有十二个月,他一年要收十二封信。

当这信一直收到第五十封时,突然之间就断了。

而这个时候,正好是二张被杀,女皇退位,新帝登基之际。

新帝登基,皇后临朝,但凡政事皆都与闻,犹如当初二圣临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大臣密谋斩杀武氏宗亲,新帝不允,来回拉锯,于是人心浮动,政局不稳。

元鹤开始焦虑。

说起来也真可悲,他早年为女皇卖命,常年生活于长安地下斗场,虽有几个故交友人,真正相处亲近的,却只有杜清檀一家人。

他怕独孤不求和杜清檀会被牵连出事。

这种时候,似乎写信询问安危都不太妥当,最好的法子就是亲自走一趟。

单身汉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行囊驼在马后,便可出发。

两京是不敢去的,从前的身份太特殊,想必新帝并不愿意见他入京。

他牵着马,带着两个仆从,上黄河渡口,乘船沿着早前独孤不求和杜清檀行走的路线,沿河入海,再换大船,入了广州。

正值梅雨季节,潮湿闷热,主仆三人身上长了痱子,瘙痒难捱,成日就没个安生的时候,就如有上百条虫在身上爬。

元鹤登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求医问药。

他不缺钱,却怕麻烦,是以选了街上最大最豪华的那家药铺求诊。

街上小雨如酥,行人不多,病人亦不多,药铺有几分清冷。

仆从当先走入,不见铺子里有人,便将马鞭敲击门扇,高声喊道:“店家?店家?”

高高的柜台后面探出一个人头,女子特有的娇脆声音利落地响起:“嚷嚷什么呢,往这边看!”

是个穿着男装、戴幞头的女子,肤色雪白,五官深邃不似寻常汉人。

仆从道明来意,她从柜台后走出来,说道:“坐堂大夫有事,回家去了,客人若是不嫌麻烦,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您这寻常小病,开个方剂内调外洗就好了。”

走得近了,元鹤方才看到,这女子身量颇高,只比他矮了那么一点点,眼珠子里透着那么一点点灰蓝色,非常特别。

大抵,是番邦富商与唐人的混血。

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就连他自个儿,祖上亦有胡人血统。

是以元鹤不过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有劳。”

女子便引他们入座,倒上一杯清水,摆上三两样糕饼,笑问:“看客人衣着,是才到广州?”

广州天气热,当地人衣着普遍偏薄,唯有三人,从寒凉的凉州而来,一月之内从冬到夏,衣裳没办法突然变薄,是以才会捂出了一身痱子。

元鹤微微颔首:“是。”

女子见他不肯多话,很识趣地笑着告退:“请客人安坐,我这便去使人延医。”

元鹤看她走出去,用他听不懂的当地话,语速飞快地交待了一个仆役出门,又折回来,言笑晏晏:“三位远道而来,水和糕饼不够可以添的,不要钱。”

元鹤微微颔首,将手指屈起轻击桌面,算是谢过她的好意。

第457章 番外:元鹤篇(2)

“这鬼天气,到处湿哒哒的!阿楚,我给你说,我只是去了一趟漳州,回来我的枕头被褥就长毛了!这么长的绿毛!”

年轻男子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人还没进来,话已经说了一箩筐。

“阿楚,阿楚?不是你叫我来的嘛?怎么不见人呢?若非是你叫我,这种鬼天气我才不出门!”

瘦高的男子走进药铺,眉清目秀的,一双圆眼滴溜溜的转,显得活泛精明,却不让人讨厌。

“来了,来了,我这不是在对账嘛?应了你,又要从头算起。”

女店家从柜台后头走出来,冲着屏风后头笑道:“客人,大夫来了。”

元鹤走出来,先不动声色地将那年轻男子打量一番,很确定这位不是本地人,然后稳重地谢过女店家阿楚,说道:“大夫很年轻。”

“鱼玖,大家都叫我小鱼大夫,或是九郎。”

鱼玖不是很高兴,解释:“我虽然年轻,但打小就跟在师父身边学医了,我的医术经得起考验,有口皆碑!客人初来乍到,不知情由,试过一次就晓得了。”

元鹤点点头,落座就诊,看这年轻的大夫望闻问切,倒也像模像样。

鱼玖写就一张食方:“此地湿热,郎君水土不服,湿气重,遇风更痒,为风盛型。这有两个食方,一为芹菜汤,芹菜煎汤,吃菜饮汤,连续服用至好为止。

若是吃得烦了,那就换成苍耳子防风赤砂糖煎,这个呢,就要麻烦一些,若是郎君不便,我们可以代您熬成糖膏,吃的时候用热水冲服即可,方便得很。”

简单、方便、实用、廉价,元鹤看着这熟悉的施诊手法,不由一笑,收下食方,问道:“多少钱?”

鱼玖眨巴着无辜的眼睛,诚恳地道:“实不相瞒,小子师承大名鼎鼎的杜司药,是做过御医的,早年遇过仙,手中许多仙方都是世间绝无,所以,这食医之方不便宜。”

这鬼扯的功夫,还真是一脉相传。

元鹤没什么表情,只沉默地看着这位小鱼大夫。

什么打小就跟着学医,扯什么蛋!

他倒要看看,这混小子嘴里能不能开出一朵花来!

鱼玖自是看出他不信,便道:“罢了,口说无凭,我这方子卖给旁人是要五百钱的,客人只需给个一百钱就可以,治好了再来。”

一百钱,倒也能够接受,不过他不是吃不起药,换作药方,也差不多就这价。

元鹤才刚想到这里,那鱼玖又看出来了,急吼吼地道:“郎君三思!是药三分毒!能用食疗就用食疗,你要是还不信,我再附赠一个外搽的药膏,是我师父独家所制,一般人儿我不给他!”

元鹤淡淡地道:“你师父呢?”

鱼玖还没开口,一直旁观不吭声的阿楚已然狠狠一巴掌搧了过去。

“我好心好意请你来坐诊,你就在我的铺子里头,当着我的面,和客人说,是药三分毒?

杜司药早将那药膏的方子卖给了我,我独家经营,你不经允许,就拿我的药膏做人情?

我早给你说过,你收费太高,不切实际,既没你师父的本事,也没她的菩萨心肠,把我的客人当肥羊宰了吧?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出门一趟,枕头床铺都长绿毛了是吧?我现在就让你明年这个时候全身长绿毛!”

健美的小娘子身法灵活,就那么气势汹汹地撵着鱼玖打,边打边骂,还骂得句句在理。

鱼玖不敢还手,只抱着头缩着脖子央求:“阿楚姐姐,我错了,你别告诉我师父,我就是不忿师妹比我挣得多,一心想要争口气嘛……”

“阿楚,阿楚!我让你叫阿楚!挨打了还敢叫姐姐?我和你师父平辈论交,我比她还要大几岁,你敢对我不敬?”

阿楚嚷嚷着,突然弯腰脱鞋,用鞋底去抽鱼玖。

鱼玖惨叫一声,拔足狂奔,一会儿功夫就跑得不见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