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唏嘘间,碰到彼此的目光,油然生出知己之感,便靠到一起去,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含笑带泪。
程尚食看到了,便道:“从此以后都好了。”
“是,从此以后都好了。”杨氏和柳氏异口同声。
杜清檀抱着栀子过来,笑道:“说什么呢?”
这三人都不和她说,只夸栀子:“咱们栀子真精神,越来越好看了。”
栀子睡眼朦胧地看看她们,张开红彤彤的小嘴,秀气地打了个呵欠。
柳氏就道:“啊,女生肖父,和她阿耶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杨氏不赞同地道:“我瞅着这眼睛分明就和五娘一模一样。”
柳氏温和地笑:“我觉着更像六郎。”
杨氏直接问程尚食:“老姐妹,你觉着像谁?”
程尚食未料到这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镇定自若地道:“都像,集采父母之精华,比他俩都长得好。”
柳氏:“……”
杨氏:“……”
杜清檀抿着嘴笑,这么点子事,能难住从宫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堂堂尚食?
有官眷仰慕程尚食之名,特意寻了过来,程尚食不得不抛下这里去待客。
杨氏就和杜清檀嘀咕:“你这个义母太圆滑了,不诚恳。”
杜清檀睁大眼睛:“啊?是吗?哈哈——”
恰好鱼玖过来:“师父,病所那边也来了人,您来瞧瞧。”
杜清檀如释重负:“我过去看看啊。”
杨氏不许她把孩子抱过去:“到底是病所来的,万一身上带着病气怎么办?”
新生儿娇嫩,杜清檀也不敢赌的,便将栀子交给杨氏:“她要睡着了,烦劳伯母把她抱进去罢,省得厚此薄彼,引起纷争。”
杨氏正有此意,当即和柳氏一起,笑眯眯地把孩子抱进去了。
鱼玖和杜清檀邀功:“师父,收个徒弟还是有用的吧?”
杜清檀没给他好脸色:“难道没有你,病所就没人来贺喜啦?”
因着双方年纪相差不大,鱼玖对她又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是以她对鱼玖向来十分严厉,任何时候都把架子端得足足的。
为的是保持恰当的距离,以对彼此负责,人言可畏这种事,她还是在意的。
鱼玖也不在意:“以师父的功德,当然一定有人来。关键在于,在合适的时间、合适地点,恰当地解围。”
杜清檀就道:“记你一功,下次见着类似的事,记得别让她们掐起来。”
病所的病人们派了两个人做代表,送的礼是大家自己凑的,一件百家衣,一百个鸡蛋。
小猫的祖母小心翼翼地道:“是真正的百家衣,知道您有了身孕开始,就在准备了,拿滚水烫过的,很干净。孩子穿了之后,百病不生,长命百岁。
鸡蛋也是老婆子亲自去农户家中收的,特意打听过了,家里没有大疯病人,都是健康人家,干净……”
是怕杜清檀嫌弃,毕竟病所里头什么样的病人都有。
杜清檀感激地接过百家衣和鸡蛋,笑道:“我何德何能,让大伙儿这么费心。”
小猫的祖母见她收了,乐得笑开了怀:“您值得,您应当!您和独孤司马都是好人,若非你们,我们这些人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今日不知明日哩。”
杜清檀刚来时,因为成日到处晃悠,迟迟不见烧上第一把火,病坊的人从期盼到失望,暗里都叫她白饭司药,嘲讽她光吃饭不干活儿。
可没想到,她花一个月写的折子竟有那般管用,独孤不求竟会那般能干,前后不到一个月功夫,就把钱粮物资统统弄到手。
划拨悲田用的时间虽然久了些,却也没耽搁春耕,眼瞅着秋天就要到了,大家马上就能吃上田里的新粮。
谁不感激呢?
杜清檀自是不知自己“白饭司药”的称呼,只公允地道:“这事不止是我们夫妇的功劳,首先要谢圣人,然后还要感谢郭刺史,若非他关心,也不能这么快落实。你们既然来了,便随我去给郭刺史道个谢。”
要想病坊日子过得顺心,必须和地方官员搞好关系,收到人家的善意和帮助,理所应当表达出来。
她领着小猫的祖母等人过去拜谢郭刺史,却只看到独孤不忮在那陪客,独孤不求则不见了影踪。
她未免疑虑:“人呢?”
独孤不忮给她使了个眼色,轻描淡写地道:“有个客人喝醉闹事,六郎去处置了。”
杜清檀知道不对劲,却也没做在脸上,笑吟吟地向郭刺史表达了病坊诸人的感激之情。
郭刺史果然很高兴,谦虚几句之后,开心地接受了敬酒,主动和她说道:“你们是主人,自去忙碌,不必管我。”
独孤不忮又给杜清檀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继续招呼郭刺史等人。
“九郎,你领着他们去吃饭,稍后记得派个车把人送回病坊,再让厨房烤些胡饼带去给大家分享。”
杜清檀交待完毕,快步去了后院。
罗叶在书房门口守着,见她来了就小声道:“是东宫使人恭贺来了。”
杜清檀面无表情。
她和独孤不求当初在宫中差点被张氏兄弟害死,东宫不发一言,人人皆去慰问,唯独东宫没有。
她和独孤不求离开洛阳来到陕州,东宫不发一言。
现下突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好事!
“六郎,我听郭刺史说,有客人醉酒闹事,是谁啊?要不要我让人熬点醒酒汤来?”
杜清檀立在书房门口说了这么一句,伸手就把门给推开了。
独孤不求和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齐齐回头,朝她看过来。
杜清檀微笑着行了个礼:“这位客人面生,夫君可否介绍一下?”
第452章 真会想
白面无须的宦官尴尬地笑了笑,对着杜清檀行了一礼。
独孤不求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东宫的胡公公,奉了太子之令,给咱们栀子送些赏赐来。”
杜清檀笑着回了礼,热情地道:“这么热的天,累吧?我让人特制一份冰酥酪上来,若是不曾安排住处,便由我来安排。”
她表现得无懈可击,胡公公的笑容终于自在了些。
跟着尴尬主子,出来办事也莫名要多几分尴尬处,他是真怕杜清檀不给面子。
等到杜清檀走了,胡公公就和独孤不求道:“杜司药做了母亲,性情温和了许多啊。”
独孤不求把脸一沉,眼睛一瞪:“说什么呢?”
胡公公以为他是怪自己胡乱点评女眷失了礼,连忙赔礼道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直特别敬重她罢了。”
谁都知道杜清檀不好惹,他怕挨冷脸也正常。
独孤不求哈哈一笑,将手搂着他的肩头,说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怪罪你失礼,而是生气你以为我是个惧内的。她在我面前,从不敢说不字!”
胡公公狐疑地看着独孤不求,弄不明白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真不敢再对杜清檀点评什么了。
没多会儿,罗叶果真送了冰酥酪过来,说道:“主母说了,家中粗陋,今日客人又多,做不出精细的吃食,还望贵客不要嫌弃。”
胡公公哪敢嫌弃,知道这已是看在太子的面上特意优待自己,于是态度诚恳了许多,把独孤不求视为自己人,说了许多该说不该说的。
送走客人,收拾干净,已经夜深。
独孤不求回到卧房,杜清檀已经在床上摊平了,见他进来就懒洋洋地道:“一家之主回来了啊,辛苦啦。”
独孤不求知道她听见了他和胡公公说的话,便笑道:“我是护着你么,又不想场面闹得太难看。说起来,你比我做得周到多了,把人当贵客似地高高捧着,他为此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
杜清檀道:“他一个跑腿的,我得罪他做什么?何况有些事可以做,话却不能说。他们找你做什么?”
独孤不求在她身边躺下:“其实是太子妃的意思。”
去年投书建议女皇退位的那个百姓又来了,这回话说得要比上一次难听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