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用的方子大多简单实用安全,也花不了几个钱,最是适合普通老百姓使用。
若是实在很严重的那种,她也当给人家筛查了一遍,介绍去太医署找相熟的医博士,谁谁擅长什么,她都清楚得很。
遇到家贫可怜的,就由武八娘支持一部分药物。
游珠儿过意不去,索性由杜清檀指点着备了一批乌梅丸,每天定量供应,发完为止。
她那几个兄弟看得眼红,商量着要来捣乱,不想刚开了个头,就被武八娘府里的豪奴给叉翻在地,灰溜溜地跑了。
如此,游家人及各药铺便都知道,游珠儿身后有人,有那想要欺负孤女的,也就歇了这心思。
之后,游珠儿潜心经营,诚信为本,硬生生博得了一席之地,等到学成,更是成为洛阳小有名气的女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义诊最后一日,天将向晚,忽降大雪。
最后一个病人离去,游珠儿把一只热乎乎的胡饼递给杜清檀,忙着放下门板:“辛苦先生,我送您回去。”
罗叶牵出黑珍珠,憨厚而笑:“游娘子别担心,有我和红叶在,定能护得主母周全。”
红叶把一件斗篷罩在杜清檀头上,温婉地笑着:“就是。”
这二人相处一段日子后,莫名其妙看对了眼。
于是独孤不求不再防贼似地防着罗叶,还非得让杜清檀只要方便,出门时就把这二人带上。
昆仑奴、新罗婢,能拥有的人非富即贵,且这二人一个是县主府所赠,一个是梁王所赠,代表着武氏宗亲。
杜清檀领着这二人外出,确实减少了许多麻烦,最明显的好处就是,走在街上,再不敢有人上来随意搭讪。
“回吧。”杜清檀和游珠儿道了别,翻身上马,走了一截,把胡饼一撕两半,一半给红叶,一半给罗叶。
罗叶忙道:“下仆也有的。”
杜清檀微笑:“我知道你们有,但我也不能骑着马边走边吃,让人看见不好看。”
最主要的,是她其实一直都不爱吃胡饼,从前不过没得挑罢了,现今有了自己的家,当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罗叶和红叶对视一眼,微笑着各自吃起了饼。
忽听风雪之中,有人高声喊道:“五娘!五娘!前面的是杜司药杜五娘吗?”
杜清檀停马驻足回头,但见不远处的坊墙下方站着一行人,有车有马,有男有女。
当头那名男子负手而立,目光沉沉,川渟岳峙,气势威严。
在他身侧,高大丰满的年轻女子探着头,踮着脚,一副恨不得飞过来的模样。
是元鹤和采蓝。
杜清檀大吃一惊,连忙拨马小跑着赶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一边说,她的眼睛就往车那边瞟,总觉着十分不妙的样子。
采蓝轻声道:“元郎君有事进京,恰好老太公也不乐意关在家里,非得闹着出门走走,寻访亲族故友。
张御医也说,或许来到这边,求得众名医会诊,或许还能有好的法子也不一定,所以……”
杜清檀蹙起眉头,看向元鹤,什么都没问,却又什么都问了。
元鹤淡淡一笑,颔首:“从前你与我说,百孝不如一顺,既然他喜欢这样,那就这样。”
这是说明真的不好了。
“我去看看老太公。”杜清檀吸一口气,堆起笑容走到车边,甜蜜蜜地道:“老太公,您醒着的吗?我是五娘。”
周三从车中掀开帘子,露出脸来:“杜司药,老太公旅途疲惫,有些不大清醒。”
杜清檀把头探进去,却因雪大风大,光线昏暗,并看不清楚什么,只听得到很微弱的呼吸声。
她收回身子,很仔细地放好帘子,问元鹤:“元二哥这是打算往哪里去?你们在洛阳城有住处吗?”
元鹤平静地注视着她道:“元氏有族人在此,已是提前借了宅子。”
杜清檀却不怎么相信,元老太公要来,这不是小事儿。
若是提前有所安排,采蓝肯定会给她送信。
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来了,那定然是元老太公任性,说来就要来,元鹤没有办法,只好把人弄来。
她给采蓝使了个眼色,果然得到一个默契的回应。
她索性道:“你们是进城迟了吧?暮鼓已响,老太公的车又走不快,估计来不及找到你们借的宅子。我家就在这附近,跟着我走,先安顿下来再说!”
采蓝双手合十,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元鹤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是有些迟,不过前面就有邸店,我们暂时去住那里。采蓝倒是可以跟你一起。”
杜清檀淡淡地道:“一段日子不见,元二哥已经要和我们划清界线了吗?”
“划清界线?”元鹤没太懂她的意思。
杜清檀解释给他听:“我知你入京是有大事,所以是怕我们拖累你呗……”
元鹤皱起眉头,打算解释,却被杜清檀抬手止住了。
“你不用解释,我懂。我和六郎交游复杂,确实不适合与你走得太近,不然会拖累你的。
你走吧,安顿妥当之后,使人过来说一说住处就好。我明日一早入宫,就去寻人张罗会诊的事。
我也会和他们说清楚的,一定不会拖累到你,影响你的大事。”
她转过身就走,还不忘交待采蓝:“我们家的住处你晓得的,安顿好再给我送信。”
元鹤垂着眼不出声,采蓝急得跺脚:“元郎君,老太公哪里还经得住折腾?这会儿就需要热火热汤!”
马车里响起低沉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都会终止。
第417章 荒芜
周三急急忙忙地探出头来:“老太公醒了!”
杜清檀原本已经上了马背,闻言又折身回去,趴在车前殷切地道:“老太公?老太公?”
元老太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微不可闻:“五娘啊——老头子居然还能——见着你?”
杜清檀笑了起来:“那当然啦,您想不想去我们家?想不想吃烤羊肉?”
元老太公笑了:“当然……不过……”
“没什么不过,就这样。”杜清檀直接把车夫赶下去,亲自执鞭赶马。
元鹤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拦住,却被周三撞了个趔趄,刚好把路让开。
周三抱歉地扶住他,点头哈腰,满脸赔笑:“郎君莫要怪罪,下仆久坐,腿脚血脉不畅,麻得厉害,站不稳……”
元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再抬头,杜清檀已经赶着车走远了。
采蓝小声劝道:“元郎君,您可能不知道,老太公最想见的人就是五娘了。这见着了人,心里一高兴,说不定……”
她没往下说,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病弱之人,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呢。
元鹤轻叹:“并非是我矫情……你们不懂。”
他怕老太公一个撑不住,死在人家里,那就太失礼了。
周三不以为然:“人家五娘都不在意……再说,您不是有钱嘛,换宅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元鹤一个眼风过去,他立刻闭嘴低头开拔:“五娘,等等小的呀……”
采蓝也赶紧地牵着黑珍珠,和罗叶、红叶打招呼:“家里这一向都好?”
罗叶和红叶不认识她,却也好好地回答了:“挺好的。郎君与主母十分恩爱和睦。”
元鹤闻声看来,见到二人装束外貌,若有所思。
跟着杜清檀跑远了的周三折回来:“那什么,罗叶是哪位?五娘说,让你赶紧先往家里报信去!生火腾房间,烧水备饭食,不得耽搁!”
罗叶应了一声,撒开长腿狂奔而去,很快就把元老太公的马车抛在了身后。
“嘿!”周三喊起来,稀罕地道:“这昆仑奴跑得可真快!”
街上原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回头,周三捂住嘴,小心看向元鹤:“是下仆没见识,少见多怪,丢了郎君的脸。”
元鹤没搭理他,默默上马,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