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和李岱针锋相对,却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一点破绽都没留。
李岱自问是个能言善道之人,此时却也无话可说,便只淡淡点头,淡淡离开。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回头去看,只见杜清檀一改之前的匆忙,不慌不忙,拿腔拿势地缓缓步行,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杜女官好风仪。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装的罢了。
李岱冷嗤一声,心中压了很久的邪火突然间爆蹿起来,再也压不住。
他高声叫住杜清檀:“杜司药留步!”
杜清檀就和没听见似的,照旧平静地继续往前走,只是瞬间加快的速度出卖了她。
李岱冷笑:“杜清檀!忘了是谁给你机会,让你可以不被关在深宫之中,可以自由出入太医署、见友人、亲人吗?”
前方有那想要讨好他的,已经自发地拦住了杜清檀。
杜清檀轻轻叹了口气,回身看着他道:“当然是圣人。”
“……”
李岱被噎得不轻,反倒笑了。
“没错,今日武李两氏于明堂誓约永不相负,我也要秉承圣人之意,这便与你一同去探望留仙县主罢。”
“???”杜清檀没忍住,眼里透出几分看白痴傻瓜的神色。
李岱看到了,却也学着她的样子假装不知道,反而笑道:“怎么,不乐意?”
杜清檀打个哈哈:“怎会不乐意呢?殿下愿为武李之好尽力,真是既孝且贤,若是圣人知晓,必然十分欣慰。”
李岱又有了被骂的感觉,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高高兴兴地骑在马上,和杜清檀只间隔了半个马身的距离,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嗅着初夏的清风,多了几分轻松惬意。
“杜司药似乎对本王有所误会。”
他放慢速度,与杜清檀并辔而行。
“我不曾害过你,相反,一直都在明里暗里与你方便,为何你就是不肯如同对待别人那般对我?”
他声音低沉,眼睛看着前方,倒是难得的低姿态。
杜清檀其实很想回他一句话,有些人只适合谈公事,并不适合超出这个范围。
但她不能,蝼蚁要有蝼蚁的自觉。
所以她恭敬地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下官只能记恩,不敢冒犯。”
李岱又是无言以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杜清檀这是在装死。
二人各怀心事走到武八娘家门前,昆仑奴罗叶早就在那候着了,看到杜清檀就欢喜地迎上来,先是躬身行礼,再叽里呱啦说了一长串。
杜清檀微笑点头以作回应,罗叶喜滋滋地匍匐在地,要她踩着他的背脊下马。
杜清檀笑道:“不必了。”
罗叶就又站起身来,殷勤地要扶她下马。
杜清檀还没吱声呢,李岱已然皱起眉头,冷声道:“这昆仑奴好生不懂规矩!”
罗叶被吓了一跳,眨巴着无辜的小鹿眼,紧张地看看李岱,又无措地看向杜清檀。
“去禀告县主,就说琅琊王登门拜访。”
杜清檀示意罗叶退下,翻身下马,若无其事地请李岱:“殿下请。”
李岱一振袍脚,昂首入内。
杜清檀正要跟着进去,后背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回头,只见独孤不求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显然是把刚才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她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等一会儿再进来。
无非就是陪着武八娘陪李岱走个过场,然后找个有关女子的借口避开去,不就自由自在了么?
到那时候,李岱又能拿她怎么办?
独孤不求回过身,牵着枣红马直接去了后门。
武八娘正在追着壮实郎打得鸡飞狗跳的,满院子都很热闹。
突然听到李岱来了,就觉着很莫名其妙加晦气,气呼呼地指着壮实郎道:“暂且饶了你的狗命,给我等着瞧!”
壮实郎朝她吐吐舌头,转身就往外跑,见到李岱和杜清檀,倒是停下来规矩地行了礼。
听到李岱叫起,就直奔杜清檀,紧紧揪着她的袖子喊:“杜姨救命啊!我娘要打死我!”
武八娘气了个倒仰,却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打孩子,只好假装没听见,笑眯眯地和李岱见礼。
“今日吹的什么风,怎地把殿下吹来寒舍啦?”
李岱温和地道:“听杜司药说你身体不虞,就过来看看,毕竟武李一家。”
武八娘立刻就懂了,感叹地道:“多谢,多谢,快屋里请!”
宾主落座,寒暄一回,杜清檀一个眼风过去,武八娘就扶住了额头。
“哎呀,我这头疼得厉害,要请殿下恕罪,我让舍弟十一郎陪着您,我得请五娘入内诊病。”
武鹏举彬彬有礼地上前行礼,笑道:“今日乃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大日子,怎能缺了歌舞呢?您说是不是这样,殿下?”
李岱眼睁睁看着杜清檀光明正大地溜走,却也只能含笑点头:“正是。”
杜清檀跟着武八娘去了后院,先给她问诊开方:“你这就是月经不调,问题不大,调一调就好了……”
跟着婢女就领了独孤不求进来。
第363章 行不行
丝竹歌舞之声缭缭绕绕地传来,珠帘低垂,石榴红花初绽,厚软的丝毯上蜷着胖胖的狸花猫。
熏风初起,画梁之上悬挂着的银鎏金葡萄花鸟纹香球滴溜溜乱转,幽香沁人心脾。
独孤不求站在窗下,半垂了头,静静地注视着杜清檀。
杜清檀已然去了女官所戴的黑纱幞头,蹬掉靴子,就那么惬意地歪在案几上,袖子下滑,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纤细手腕。
纤长的手指勾着一只精致玲珑的水晶杯,杯中葡萄酒殷红如血。
她懒洋洋地噙了一口酒,懒洋洋地撩起薄薄的眼皮子,懒洋洋地瞟向独孤不求。
年轻的男人身姿挺拔,瘦而不柴,宽肩窄腰长腿,搁那儿站着,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漂亮,迷人,野性,也危险。
她朝独孤不求勾了勾手指。
独孤不求站着不动,不动声色俯瞰着她。
这女人一肚子的坏水,还是个铁石心肠。
为什么才刚认识她时,他竟然会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和眼角的那一滴泪迷惑了呢?
那个时候,他在内心里是怎么形容她那一滴泪来着?
柔弱晶莹如清晨的露珠,一不小心就会被太阳晒化了。
(ˉ▽——)切——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瞎!
独孤不求冷笑出声,抱着手臂问道:“你今天又想玩什么花样?”
杜清檀撑着下颌,凤眼之中波光粼粼:“为什么这样问?”
独孤不求见不得她这模样,因为会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撕碎,再无情地蹂躏了又蹂躏。
想到她在李岱面前或许也会这样,他就有些想疯。
于是他大步走过去,俯身弯腰,用力掐着她的小尖下颌,拇指指腹粗鲁地在那淡粉色的唇瓣上用力碾过。
“你在勾引我?嗯?”
男人声音低沉,瞳孔幽暗,蓄积着狂风暴雨。
“是呀。”杜清檀突然抬起脚,足尖搭上他的小腿,轻轻地划了下来。
独孤不求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软倒。
但他凭着最后的良知硬生生地站稳了,然后露出一个邪魅狷狂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你在找死吗?”
杜清檀正在滑动的足尖瞬间僵硬,她吃惊地看着独孤不求,嘴唇微张。
这……只要在前面再加上“女人”二字,就很绝妙了!
“傻不拉几的。”
独孤不求嫌弃地松开她的下颌,挨着她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抢走水晶杯,一口喝光,然后用危险的目光看向杜清檀。
“别以为你用这一招,我就不追究李岱为什么会追着你跑这件事!”
杜清檀扶着额头:“你别开口,真的。”
原本像猎豹,一开口就变成了傻孢子。
独孤不求生气了:“我为什么不能开口?你敢做,还不许我说?”
杜清檀默默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太想和这个破坏气氛的家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