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泉韵一般干净的声音又传来:“市一中这次实验班也有不少人没考好,连准高考状元都缺考了一门,当然我不是诅咒他,就你这样,如果他不跳楼是不是挺对不起你在这自暴自弃的?”
“鹦鹉”小声地说了句,“对啊,当初明明是你先找的徐栀。”
……
朱仰起万万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兄弟身上,幸灾乐祸地转头说,“准高考状元说你呢吧?咦,你怎么没去跳楼呢?”
陈路周瞥他一眼。
朱仰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过她们不知道你缺考的是自选模块吗?还拿你安慰男朋友?”
朱仰起虽然也不太懂,反正听他们班主任说,陈路周就算没加自选模块,除了国内两所,其他学校应该都没问题,而且他好像还有什么竞赛降分的优势,也就他那个缺心眼的妈非要送他出国。
陈路周单手抄在兜里,另只手拎着瓶没喝完的可乐,手臂清瘦白皙,在昏昧的灯光下依稀可见脉络清晰的青色血管,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要不你去告诉她。”
“什么?”
“我们准高考状元虽然缺考一门,但心理素质强大,”他把拎着可乐瓶的那只手悠哉游哉地挂到朱仰起肩上,“不光考砸了不跳楼,也不用女朋友哄,你男朋友太菜了啊。”
朱仰起啧啧两声,“哟,难得不卖惨,你不是最会卖惨了吗?”
“我什么时候卖过惨。”
“就你那个微信名,卖惨实锤好吧,cr,”朱仰起说,“我文化课虽然只学了两个月,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吧。”
Cr,来自于,文献后面都这么用。他从小被亲生父母抛弃,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所以后面没有后缀。朱仰起是这么理解的。
“想象力那么丰富,你改名叫斯蒂芬·铜吧,”陈路周低头看他,一脸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cr,是跑跑卡丁车一支车队的名字,意思是疯狂的不败神话。傻子,多读书点吧。”
朱仰起:“……”
===混球·折腰(这狗东西绝对打过坏主意...)===
陈路周,这个人,很难讲。
朱仰起从小跟他一块长大,都摸不透他。说阳光也阳光,说自恋也自恋,说人渣吧,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因为他太知道怎么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但有时候表面功夫又做得比谁都好,总得来说,那就是别得罪他,因为他这个人百无禁忌。陈家为什么能领养他,图得也就是他八字大。
这个是真的,朱仰起八字小,小时候见“鬼”是常事。跟陈路周在一起之后再也没碰见过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陈路周那个金贵弟弟,刚生下来半夜老哭,陈路周住进来之后,就再也没哭过。
陈路周没兴趣听人怎么安慰男朋友,打算把剩下的可乐喝完,进去找部电影看,随后,耳边响起朱仰起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不是谈胥那逼吗?”
陈路周悠悠瞥他一眼,“怎么,认识?”
“以前一中的啊,”朱仰起眯着眼仔细在那端详谈胥,“你还记得冯觐吧,我初中部的那个朋友,就是被他妈逼的转学。”
他妈逼的?
“对,他妈,逼的。”朱仰起认真断了下句。
一中早几年其实还挺鱼龙混杂,因为那时候还没取消附中直升部,年年都有朽木粪墙花钱混进去。后来一中为冲升学率,划分成三个校区,宗山,主校,和榆林。宗山区就是陈路周他们五个实验班,里头都是学神中的学神,各大竞赛金牌的得主;主校区就像谈胥冯觐这种普通学霸,人数最多;榆林区全是艺术生,像朱仰起谷妍这种,大多数都是附中直升的。
陈路周不是附中直升的,而且,他跟朱仰起的课表不一样,宗山周一到周六基本都上课,周日放半天,晚上又得回去上自习,哪怕寒暑假陈路周基本都在参加竞赛集训,榆林基本属于放养,所以他俩高中三年其实还是有信息差,不然朱仰起也不会真以为他跟谷妍在谈恋爱。
所以冯觐的事情,陈路周不太清楚。但听朱仰起那么说,倒是想起来,他跟谈胥打过一场球,谈胥这人的情绪控制确实不太行。
那是高一联赛,市一中对乐成高中。
两所都是省重点,水平伯仲之间,但那年一中竞赛拿奖多,乐高的人就想在球赛上挫挫他们的锐气,他们打法向来激进粗野,加上那天裁判吹黑哨,乐高的人便有恃无恐、三番五次的恶意犯规,陈路周他们忍气吞声打了半场,比分落后大半,还不少人受伤,场外啦啦队那些女生心疼地嚷嚷着让陈路周他们别打了。
啦啦队在场外掐架掐得热火朝天,场上的队员倒还出奇冷静,压根没理会对方那些好肉剜疮的挑衅,中场休息专心致志地商量战术和布局。
一中的学生魅力就在这,他们私下也有矛盾针锋、水火不容的时候。但集体荣誉感都特别强,一到这种紧要关头也不会再顾着争先恐后的抢风头,对彼此信任感十足,战术八方呼应,球到哪都有人兜着。
谈胥只打了半场就被裁判罚下去,陈路周和校队队长都有不同程度的脚伤,因为谈胥下场,他俩只轮换休息十分钟,硬生生把半死不活的现场打得热血沸腾,最后他们力挽狂澜,陈路周以三分球压哨绝杀拿下那年联赛冠军。
算是险胜,全场都兴奋落泪。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谈胥突然就冲过去二话不说一拳把对方的队长打翻在地,陈路周和另外几个队员刚坐下喘口气,拦都来不及拦,现场瞬间被男生泄洪一般的嘶吼声和女生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淹没。
那年联赛他们被取消成绩,陈路周和几位队员脚打废,赛后打了一个月的石膏,结果因为谈胥的沉不住气,最后连个名次都没得。
……
“现在都说不清楚他当时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冯觐说谈胥这人好出风头,他被罚下场,最后风头全被你和队长抢了,他肯定心里不平衡啊,明知道打架会被取消成绩,他还冲上去不是蠢就是坏,而且要不是他在那瞎抢篮板,你脚能受伤?”
朱仰起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进屋,他上完厕所出来,一边满屋找打火机一边斩钉截铁地对陈路周说。
作为当事人、因此打了一个月石膏的陈大少爷都没他那么义愤填膺,单手拎了张椅子摆在客厅中间,准备把前两天刚买的灯换一下,不过他单脚站上去看了一眼,就放弃了,灯罩里头蚊蝇密密麻麻横尸遍野,前租客估计烟瘾很大,灯罩边沿的金属螺丝帽上全是黑色污腻的烟油,压根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