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妍大概是一下子被拒绝懵了,语无伦次说了一堆,说她早上五点起来练功就是为了当演员,说身上哪哪哪都是伤,没有一处关节是好的,她是个有梦想的人,老师们都特别看好她,认为她是能为国家拿奖的人。陈路周是个聪明人,从这么一堆毫无重点的话里也大概听出了她的意思——你能不能保持沉默,不要上网锤我。
电视机里转播的篮球赛异常热烈焦灼,陈路周大半注意力已经被分走,谷妍后面说什么,他压根也没听,只吊儿郎当地回了四个字,看我心情。
他多半是懒得去搭理这件事的。但是被人莫名扣了这么一个屎盆子心情不爽是肯定的。
……
“关你屁事,既然把我卖了,就少在这假惺惺的。”
朱仰起咬咬牙,知道他昨晚在派出所,今天又被谷妍骚扰估计都没怎么睡,这会儿多半一肚子火气,于是直接弯下腰:“还打吗?不打我结束这局了啊。”
“打进再说吧你。”
“砰”一声,母球笔直撞出去,这杆几乎没留力。
是个角球,直线的中袋球不打,他打了个角度很刁钻的角球。
陈路周毫不吝啬地给他鼓掌。
朱仰起才不吃他这套,多半也是害羞:“滚啊,少在这磕碜我,扮猪吃老虎你最擅长!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人说你是为了谷妍弃考的,说你是恋爱脑。”
陈路周去结账,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那你还卖我?”
朱仰起屁颠屁颠跟过去,表示我也很无辜:“我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他妈以为你俩真在谈,闹别扭呢,我还说你保密工作做这么好,连我都瞒着。”
陈路周拉开冰柜门,拿了两瓶可乐出来,一瓶丢给朱仰起,无语又好笑,“我小学就给人写过情书,你觉得我要真谈恋爱,我会藏着掖着?”正当朱仰起愣神之际,混球已经走到收银台,一副摧心剖肝的样子去扫二维码,一边输密码一边啧啧叹气,“朱仰起啊朱仰起,哥哥对你很失望啊。”
朱仰起囫囵接过可乐,按在胸口,才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所以,你真是因为头一晚,你那宝贝弟弟在你的牛奶里不小心混入了两颗安眠药,才导致你睡过头的?”
“嗯。”
……
这事儿还真不好解释,毕竟弟弟才是他父母亲生的,陈路周是实打实垃圾桶里捡的,他妈肯定不允许他对外说。
朱仰起觉得陈路周最近真的点背,衰神不仅附体估计还在他身上按了个大别墅。如果说错过自选模块的考试,就算是平日里欺负他弟欺负多了不做人的报应,但谷妍这事儿真是无妄之灾。
“不过,以你跟你那宝贝弟弟的关系,你确定他是不小心?”
朱仰起很怀疑。
“你这个角度很大胆,”陈路周懒洋洋地靠着小卖部的冰柜,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可乐,“不过这事儿不能冤枉他,他知道我一直睡眠不好,确实是看我高考那几天复习太累,出于好心,拿了两颗他妈的安眠药,想让我好好睡一觉。他压根哪知道我们第三天早上还要考自选模块,以为两天考完就结束了。”
“小子还是涉世未深啊,还是拿你当亲哥了。”朱仰起感慨。
陈路周笑了下,很有自知之明,“得了吧,他拿你当亲哥,都不会拿我当亲哥。”
这家小卖部很有年代感,门口贴着泛黄的张曼玉海报,不光有台球厅,娃娃机,卖的零食饮料都是卫龙辣条浪味仙这些,就连可乐都还是那种玻璃汽水的包装,朱仰起直接拿牙咬开说,“我妈又怀孕了,我现在就希望是个妹妹,搞不好我还能听你叫我一声哥。”
陈路周这会儿已经抱着胳膊靠在小卖部门口的娃娃机上跟隔壁卖乌龟相熟的大爷插科打诨,大爷哄他买只坚韧的乌龟回去养,他欠了吧唧地接了句,咋了,哪儿看出来坚韧,龟兔赛跑用的这只乌龟啊。大爷直接捞起地上的蒲扇拍他一下,陈路周笑着躲,间隙,听见朱仰起的话,莫名其妙地转头瞥他一眼。
陈路周:?
朱仰起:“你看,你浪漫又有钱,而且——” 他视线渐渐往下,“别的不说,跟着你吧,我妹妹至少某个方面是幸福的。”
陈路周:“你是人吗?”
夷丰巷寂静昏暗,树叶层层堆叠,整条夷丰巷年代感都很足,八/九十年代的大字报张贴的到处都是,沿街是琳琅满目的小卖部,据说是庆宜市的特色年代建筑之一,很多网红会在这边打卡。两人提着一只乌龟,在朱仰起咋咋唬唬的大呼小叫中往巷子深处的居民楼走——
“这地儿这么招蚊子,你从小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住啊?卧槽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刚刚咻一下蹿过去,那个那个……是传说中的jerry?”
朱仰起长这么大真没怎么见过活体老鼠。
陈路周笑着勾住朱仰起的脖子,往自己怀里带,指了指旁边半开着的卷帘门,“你再叫大声一点,那耳背老太太看你了。”
“看我干嘛?”
“以为你叫她honey。”
“……”
朱仰起一路骂骂咧咧。
两人走到高三复习楼的楼洞口,白茫茫的路灯下,像是一张白纸上站着如同水墨画一样的三个人,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生还染着惊世骇俗的绿毛。
朱仰起眯起眼睛,匪夷所思地定了定神:“那什么玩意!鹦鹉成精了吗?”
陈路周也听见一个今天出现频率有点高的声音,喝着可乐人停下来,浮皮潦草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没必要,成绩没出来之前,你为什么总是把问题想得这么坏,就因为我把数学物理的最后两道大题做出来了?好吧我承认,那是我的问题。”
能感觉出来,说这话的那姑娘是真心想安慰,但是奈何她可能是个共情能力低的人,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
“……”
朱仰起搡了搡陈路周,相见恨晚的语气:“……呃,这位妹妹安慰人的水平跟你有的一拼。”
昏黄的路灯下,飞萤莽撞地扑棱着,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这仨人不知道在这聊了多久,那男孩表情始终无动于衷,像个木头桩子,直戳戳地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