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还有好些事要忙,就不多逗留了。”言罢依依望着她,温声道,“今日我失态,让你见笑了,但在我心里,受了无法诉说的委屈,你这里是唯一能够疗愈我的地方。幸好我来对了,白天的那些伤痛,现在也可以坦然面对了,总之多谢你。”
明妆道:“殿下不与我见外就好。”心里自然想着快些送走他,忙唤赵嬷嬷,“王府的马车还在吗?传个话,让外面筹备起来,再派两个人跟着,护送殿下回王府。”
仪王说不必了,“我还有事,暂且不回王府,叨扰了你半日,累着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说着在她臂上轻轻一拍,转身往外去了。
一路穿过庭院,他脚下走得很快,额上伤口也因步履震动隐隐作痛。龙虎舆就停在台阶前,登上车辇抬眼看了看,压声吩咐:“去沁园。”
小厮应了声是,但也有些犹豫,回头道:“庆国公往常宴饮不断,恐怕未必在府里。”
仪王却凉凉牵了下唇角,“今日一定在。”
先前禁中闹了这么一出,李宣凛身为控鹤司的指挥使,早就得到消息了。自己满身狼狈出宫的时候,他就在东华门上,目睹了一切。现在的李宣凛,大约正心事重重吧,时候这么晚了,还不见他从易园出来,心里怎么能不七上八下。
既然他在盼望,自己倒不如亲自过去一趟,否则这份颜面,便丢得没有价值了。
马车赶出界身南巷,挨着打瓦尼寺的外墙往北,走不了多远便绕上旧曹门街,往西即见惠和坊。老远的,就看见沁园门上灯笼高悬,几个禁卫在廊下站着,一本正经的模样,仍是一派军中作风。
车辇停下了,小厮上前拱手,“我家仪王殿下前来拜访庆公爷,请问公爷可在家?”
门房一听不敢含糊,一面摆手让人进去传话,自己走到车前叉手,“给殿下见礼。回禀殿下,我们公爷刚到家,小人已经命人进府通传了,请殿下入内,在厅房稍待片刻。”
仪王这才下了马车,举步迈进沁园大门。这园子很是敞亮气派,自己以前曾来过几回,那时陈家挂画名动上京,他登门时候,陈家的家道正兴隆着。不想短短五六年而已,这么快便颓败下来,看来园子和人之气运一样,也有繁盛到衰败的过程。
廊上婆子把人引进厅房,刚坐定,便见李宣凛从外面迈了进来。
“殿下。”他拱了拱手,“先前在禁中见到殿下,着实吓了俞白一跳,后来我下值,专程命人打探殿下去处,得知殿下在易园,便没有来打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惹得官家如此震怒?”
仪王坐在圈椅里,蹙眉叹道:“还能是怎么回事,我着了四哥的道,他挖了个大坑让我跳进去,官家得知他有苦衷,贪墨那些钱是为建什么慈幼局、漏泽园,当即便对我大发雷霆,指责我残害手足,把先前大哥那件事也搬了出来。”
李宣凛听后怅然,“那日官家召见我,让我举荐彻查的人选,我之所以推举监察御史,就是不想让殿下卷入其中。这件事,办好办坏都对殿下无益,与其接这烫手的山芋,不如明哲保身。可惜,官家似乎刻意要将殿下引进去,不知是出于对殿下的信任,还是有意试探殿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莫可奈何的神情,看得出对官家的安排也颇有微词。仪王很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他要拉拢的人确实一点点在向他靠拢,当然除了裙带上的牵扯,男人之间也需巩固交情。
抬手触了触额上伤口,仪王凉笑道:“我这些年为朝廷出生入死,不明白官家为什么还要试探我,若是不信任我,大可将我弃于一旁,何必一次又一次委以重任!早前我是孤身一人,就算做个闲散宗室也没什么,可如今定了亲,有了般般,不上则下,拖累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般般。”
李宣凛明白了,他这是在暗示,将自己与般般彻底捆绑起来,自己的好与不好,直接关系般般一生。所以今日被官家砸伤,若是换了平常,这样要体面的人,怎么会顶着血墨穿过整个禁廷,他之所以没有擦拭,没有遮掩,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或者需要借助控鹤司和陕州军的力量,但一切都是为了给般般一个光明的前程,一切也要他心甘情愿。
不过李宣凛并不急于表明自己是无条件拥护他的,只道:“眼下官家对殿下似乎有些误解,殿下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再观望观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