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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141)

作者:尤四姐

“嗳,你为什么要睡外侧?女人不是应该睡里面吗,万一有个好歹,朕能保护你。”

颐行拿眼梢瞥了瞥他,“睡在外面,便于逃跑。”

皇帝哼笑了一声,“小人之心,难道朕会对你不轨么,你也太小看朕了。”

会不会不轨,这种事儿谁说得准。后宫那么些嫔妃,侍寝当晚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了,但她相信总有一部分人是出于无可奈何。

所以说皇帝真不是人啊,譬如永常在,看着就很年轻,还不是被他糟蹋了。眼下自己虽和他约法三章,却也不敢真正相信他的人品,还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这样才最保险。

不过天是真热,夜里门窗紧闭,就算冰鉴里头搁着大块的冰,也还是觉得屋子里怪闷的。

“有扇子没有?”她一面问,一面撑起身子四下看看,终于在一张紫檀三弯腿小几上发现了一把蒲扇。忙探身过去拿,重新倒回床上悠闲地摇动起来,屋子里有空气缓缓流动,也带来了地心冰鉴上的凉意。

她独自一个人受用,皇帝觉得这人真是不上道,“朕也热,纯嫔,你竟不知道伺候朕吗?”

颐行听了没办法,只好右手换左手,顺势把风送到床内侧,摇了两下扇子问:“万岁爷,这下您舒坦点儿没有?”

皇帝威严地嗯了声,“就这么伺候。”

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腹诽,顿了顿道:“奴才和您说个事儿,往后没人的时候别管我叫纯嫔了,显得多生份似的。”

皇帝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从那道缝里乜斜着她,“不叫纯嫔,那叫什么?”

“叫我老姑奶奶啊。”她理所当然地说,“我是您长辈,背人的时候还是讲些俗礼为好,显得您知道人伦。”

人伦?他哼笑了两声,“讲人伦,你就不在朕的龙床上了。朕只知道你是朕的嫔,帝王家不讲辈分,讲身份,你又不是朕的亲姑奶奶,别在朕跟前充人形儿,朕以后就叫你槛儿,你不受也得受着。”

老姑奶奶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把扇子一扔,扯过丝棉盖被来,结结实实把自己盖了起来。

那多热的,皇帝无奈捡起了蒲扇,顺手把她的脑袋挖了出来,“朕可告诉你,你要是把自己弄得中了暑,朕是不会给你治的。”他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着,“朕这医术向来不示人,连太后都不知道朕学成了这样。为了抬举你,朕受了多大的委屈啊……”简直不堪回首,替她把脉治伤也就算了,还看过她身边宫女那血赤呼啦的屁股,皇帝做成这样,实在跌份子。

不过还好,这事儿是不会有人向外泄露的,他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案上座钟滴滴答答地运转,他慢慢摇动蒲扇,老姑奶奶鼻息咻咻不吭声了,自己倒成了给她上夜的,还要伺候她入睡,给她扇风纳凉。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不知道了,只是睡到半夜时候忽然听见咚地一声闷响,把他吓了一跳。

忙撑身坐起来看,只见老姑奶奶捂着额头咧着嘴,呆呆坐在脚踏上,看来是睡迷了,摔下去了。

这时候也不便说什么,过去把她拽上床。拉下她的手看,额角撞着了,鲜嫩的肉皮儿上留下了一片红痕,里头有星星点点的血点子,到了明儿八成要青紫。

她咕哝了两句,“你踢我,把我给踢下去的……”

皇帝有理说不清,明明自己的小腿隐约挨了两下,她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这会儿和她理论,睡得懵懵懂懂哪里说得清,便把她推到内侧,自己在外沿躺了下来。

后来倒还睡得踏实,直到天亮也没出幺蛾子。皇帝五更起身听政,颐行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睡到辰时,含珍都在外头催促了,她才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我的主儿,头一天这么睡,要招人笑话的。”含珍边说边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戴,见她额角多出块淤青来,讶然问,“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呢……”

颐行抬手摸了摸,隐约有点疼,便道:“夜里摔的。”

含珍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这笑看上去意味深长得很,她急起来,“真是摔的,我半夜里从床上掉下去了。”

其实认真说,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当初她们做宫女那会可是练过睡姿的。可不知为什么,晋位后这些好习惯全没了,大概人一旦出息了,就没了约束,要把以前的憋屈都发散出去了吧!

皇上的寝室里,没有主儿们用的胭脂水粉,含珍便先替她绾了发,等回到永寿宫再重新打扮。

“按着老例儿,后宫嫔妃开了脸,得上皇后娘娘跟前敬茶。”含珍边替她梳妆边道,“如今后宫没有皇后,贵妃也不问事了,主儿上慈宁宫给太后磕个头吧,也算对昨儿侍寝有了交代。”

银朱搬着铜镜,站在她身后给她照着燕尾,一面道:“主儿,您如今和皇上冰释前嫌了吧?夏太医的事儿,往后就不提了吧?”

她们似乎很为她的侍寝庆幸,颐行却慢慢红了脸,低着头犹豫了再三,才把真相告诉了她们。

含珍和银朱听完都呆住了,银朱是个直肠子,合什拜了拜道:“阿弥陀佛,皇上没降您个欺君之罪,是您祖坟上冒青烟了。”

含珍瞧着她,不由叹气,“您的胆子可真大,得亏了万岁爷包涵,还让您睡到今儿早晨。这事儿皇上既然不提,您就一切照常,还是得上太后跟前磕头请安去。皇上翻牌子的消息,敬事房一应都要回禀太后的,绕也绕不过去。既这么,壮着胆儿过去,只要万岁爷不在太后跟前戳穿您,您就将错就错吧。横竖侍寝是早晚的事儿,您如今都到这个岁数了,料着用不了多久了。”

颐行觉得很不好意思,“我当着这空头的娘娘,心里头也有些不安来着。”

含珍笑了笑,“没事儿,奴才也是十六岁上才长成的。这种事儿,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像家里头议亲,也不带问您家闺女来信儿没有的,难不成为这个,两家子就不结亲了?”

颐行听她这么开解,心里头也踏实下来,当初一味地想往高处爬,实则没想到她的位分升得这么快。不升位分,自然也没人告诉她,得来了月事才好侍寝。当时初封答应,绿头牌已经上了银盘,人也上西围房里点了卯,再要撤也来不及了,所以这事儿就含糊着,一直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