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白了他一眼,要骂他,又怕折了皇后面子,到底按捺下来。把那朵花拿在手里盘弄,慢吞吞道:“皇后与朕鹣鲽情深,大臣们看在眼里,宁王也看在眼里。适才皇后对宰执们的一番话,想来他是听见了的。”
她屹然道:“那又如何?他既然回朝,就应当做好这样的准备。我知道官家有些话不好出口,既然你不便说,那就由我来。我是皇后,将来要辅佐官家的,畏首畏尾,岂不叫人说我无用么!”
他听了自然感觉欣慰,至少他看到她在努力,虽然手腕还略嫌稚嫩,但是也表明了她的态度,不再是随波逐流的了,她有她的立场。云观昨日的所作所为令她寒心,她和他反目成仇了。只是他今日匆匆回朝来,不管是作何打算,多少同她有些关联。
他莫名怅惘,手指揉碎花瓣,思绪纷乱。
她站在一旁等他,见他出神,轻声道:“官家政务理完了么?理完了咱们回去吧!孃孃说打算设家宴,请宁王赴宴,官家的意思呢?”
他说:“设鸿门宴么?瓮中捉鳖,将他正法?若真是这样,皇后可否出面相邀?”
听他这样说,她倒是迟疑了下。她站在他这边,此心天地可表。她可以看着云观被擒,甚至看着他被诛杀,但是要她亲自动手,她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做不到又当如何呢?她叹了口气,“我相邀,他应当会提防我吧!官家当真希望我去么?若你希望,那我便去。”
他思量片刻,还是摇头,“我说过,这事不和你相干。他半道上扔下你,你固然恨他,但是未到想杀他的地步。毕竟有过七年的感情,你还是念旧的,我说得对不对?”
她抬头看他,总觉得他眼里有些她看不透的东西。云观堂而皇之的出现,他心情不大好,面色渐渐变得沉郁,她有些难过,拉他一下说:“官家,我们回去。”
他站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办……”
她顺势去抱他的腰,“你不要不高兴。”
“我 没有不高兴,只是眼下事情变得复杂了,得先解决那个大麻烦。过了中秋,各国使节会陆续到访,内乱不是小事,可以自毁,也可能成为别国的利器。”他抚抚她的 脸,“我听闻绥国使节将入汴梁了,大约带了你母亲的口信吧!长公主出嫁近四个月,她必定挂念你。届时可召使节进集英殿,皇后款待娘家人也是应当。”
其实和亲后见故国的人不是什么好事,牵涉到政治立场,弄得不好便落人口实。她不愿意冒这个险,犹豫问他,“官家说我应当见么?”
他笑了笑,“看你自己的意思。”
她轻轻摇头,“我是皇后,和贵妃不同,万一有什么纰漏,怕损了官家颜面,还是不见了。不过我底下的佛哥和金姑子是绥国跟来服侍的,我怜她们在大钺无亲无故,打算让她们随特使回绥国,官家说可好?”
她 有她的考虑,她没有忘记郭太后对她的嘱托。那时她一心为云观报仇,反正同她的初衷不冲突,就答应了。可是现在不能了,她很爱殷得意,反倒云观的所作所为令 她失望透顶。既然不再需要为云观报仇,郭太后的托付她也就做不到了。金姑子和佛哥在禁中终归是个隐患,她也害怕,怕一个不小心疏于防范,让她们做手脚害了 今上。所以早早打发走,走了她就放心了。这回是个好机会,有了借口,也不至于惹人怀疑。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人高,她得踮起脚尖才能够着他。就那么挂在他身上,傻呆呆的样子,眼睫沉沉,嘴唇丰泽。他含笑吻了她一下,“好,一切皇后做主。”
她如今归了心,自然样样以他为先。然而不能和盘托出,郭太后再不够格也还是她的生母,她只能略加提点,细声细气同他说,“年下使节多,都是外邦人,我心里觉得没底。官家要小心些,不要同他们靠得太近,宴请也须有班直在场。酒喝一杯就成了,贪杯误事,知道么?“
她像个老婆子,他不由发笑,“知道了,听娘子的不会错。”
她颊上嫣红,轻声道:“你别老是笑话我,我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越发觉得好笑了,“你有什么道理?往我头上插花,今天这么剑拔弩张的场合,我还像女人一样戴朵花,现在回想起来就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云观会回来,叫你丢人了。”她把前额抵在他胸前,“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