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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歌(94)

作者:九月流火

但是,她今日骤然发现,她所信仰的道,在白帝、西王母等人眼里,不过是“细枝末节”。她所追求的公平正义,其实只是世上最大的不公缔造者为她编织出来的幻觉。

白帝、西王母都如此,黄帝、玄帝等人会在乎她的话吗?过去那么多年,她自认正义,每一次用火烧死邪魔时都毫不犹豫,哪怕它们在她耳边挣扎惨叫,她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可是,她真的是正义吗?

羲九歌垂着眸子,许久不动。少昊轻轻抿了口茶,说:“我听说有一个低等神族曾为你挡住追兵,念在他救过你的份上,我会给他女儿补偿。蓐收家族中有一个堂弟求子多年,未有生育,他们夫妻又特别喜欢小孩子,便让他们夫妻来收养这个孩子吧。”

羲九歌听到,本能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天资出众,凡事可以只靠自己,不借助任何人的帮助,那个孩子也可以吗?”少昊淡淡说,“你在雍天宫要上课修行、出门历练,每天能有多少时间空闲?西天宫虽没有小孩,我也好歹知道,婴儿身边全天都离不了人。你凡事都现学现用,真的是对她好吗?”

羲九歌沉默了,她可以为了争一口气宁死不低头,却不能替柯凡做决定。平心而论,让柯凡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让一个有经验的养母照顾她,确实比跟着羲九歌强。

蓐收是白帝身边最受重用的属神,在西天界声名显赫,家族名望仅次于白帝。对方是蓐收的族弟,有白帝在,他们家绝不敢苛待柯凡,而且羲九歌也能时常看到柯凡,算是如今最好的安排了。

羲九歌只能接受了少昊的帮助,垂眸说:“好。多谢兄长。”

少昊道:“难得你来一趟,在宫里多住几天吧。明日我让蓐收带着他堂弟夫妻进宫,你亲自看看他们一家,今后也好安心。雍天宫那边你不用担心,我派人去告假,不去也没什么所谓。”

“不用了。”羲九歌低声说,“不必告假,能请蓐收将军今日下午来吗?我想尽快出发。”

少昊知道羲九歌认死理,一时半会恐怕转不过来。他没有再留,说:“由你吧。你从昆仑赶路过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二,一会我叫蓐收过来。”

羲九歌起身向少昊行礼,她告退后却没有动,停了一会后问:“兄长,如果我和姬少虞退婚,会怎么样?”

少昊正不慌不忙喝茶,听到这句话,他放下茶盏,一直平静从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波动:“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没有。”羲九歌敛下眼睫,放弃再问了,转身欲走,“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羲九歌给少昊行礼,然后就走出云亭。她走了没两步,背后少昊说道:“想退就退吧,先前你订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你那时候才几百岁,谈婚论嫁太早了。你现在想明白也不晚,婚约解除就解除了吧,玄帝那边有我去说,你不用担心。不过……”

少昊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暗暗含了威压:“你该不会是为了什么人,才想和玄太子退婚吧?”

羲九歌听到少昊同意退婚,心中微松,听到最后一句话莫名又紧张起来:“没有。”

“那就好。”少昊不紧不慢道,“最近有一些传闻,说你和那个魔界质子走得很近。天界总是不乏闲人,捉风捕影不足挂齿,但你言行也该注意些,风言风语传多了,毕竟不好。”

羲九歌本来打算走了,现在莫名其妙停下脚步,转身道:“哥哥,我不想骗你,方壶胜境中我和他一起落入石画,多亏他屡次相救,前段时间我去东方天界为柯凡寻亲,也是他和我一起去的。我觉得,神族中不全是好人,魔族中也不乏义士,他或许是一个可结交之人。”

“但他是魔族。”少昊不为所动,道,“你身为血统高贵的东夷神女,却时常和一个魔族走在一起,你让天界其他人如何看你,如何看东夷神族?无论他人怎么样,他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他不配。”

羲九歌嘴唇微动,但是面对少昊的眼神,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少昊注视着羲九歌的背影,等她走远后,少昊猛地拂袖,桌案上的茶具霎间碎成齑粉。

侍从连忙跪下,不知哪里触怒了白帝:“陛下……”

少昊面容冷淡,问:“和她一起去东天界的人,还是上次那个黎寒光?”

“是。”

少昊没有做声,微微眯了眯眼。

少昊说到做到,很快蓐收就带着他的堂弟来了。有白帝在,那对夫妻诚惶诚恐,羲九歌实在看不出他们的秉性。但他们这么讨好白帝,想来日后对柯凡不会差。

羲九歌将柯凡送到蓐家,亲眼看着柯凡被养母哄睡着后,就连夜离开西天宫。从东海到昆仑几乎要跨越整个天界,她又绕道来了趟西天宫,所以,等她回到雍天宫时,已经开课一个月了。

雍天宫除了每年岁考前后,其他时间都像一个大型玩乐场,宴会、庆典接连不断。羲九歌在日暮时分赶到雍天宫,她先去姬少虞的寝宫,但宫内无人,守门的宫娥说玄太子去参加商金郡主的赏月宴了。

又是宴会,羲九歌都服了,姬宁姒哪来这么多名头设宴。她立刻赶往设宴的地方,最外圈的宾客正在相互寒暄,他们忽然感觉到一阵灵气逼近,看到羲九歌时狠狠怔了一下:“明净神女……”

动静逐渐传到里面,所有人都回头,查看这边情况。羲九歌快速扫过人群,她都已经收回视线,又不敢置信地看回去。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烛鼓真的在场,正在和人摇骰子喝酒,玩得不亦乐乎。

他但凡有一点点愧疚、悔恨,羲九歌都能告诉自己,白帝和西王母是对的。但是,死者尸骨未寒,他已经光明正大出入宴席,肆无忌惮地玩乐。

他仿佛拿准了没人会查到他头上,就算查到了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别说闭门思过,他连担惊受怕都没有。

烛鼓察觉到有人看他,回头,看到羲九歌时挑挑眉,大剌剌笑道:“呦,明净,你回来了?别人都说明净神女勤学苦练,堪称神族典范,我爹成天拿你念叨我。没想到你比我还狠,一缺课就是一个月,原来也是同道中人啊。我新设了一个赌局,你要来参加吗?”

羲九歌看着他,连礼节性的微笑都欠奉:“不了,敬谢不敏。”

姬宁姒今日穿了身华丽礼服,袖口镂花,正好若隐若现露出她胳膊上的伤口。姬宁姒满意享受着众人的安慰和簇拥,她正在男人堆中游刃有余,后方忽然传来骚动声。他们几人惊讶回头,看到一位女子穿着和宴会场合格格不入的白衣,沉静冷淡朝他们走来。

她身上衣裙十分简单,唯独袖摆用金线勾勒出三足乌纹,然而,她并没有被旁边盛装打扮的宾客压住光彩,反而显出一种超凡脱俗、至简至雅的贵态美来。

她往这里一站,倒显得其他人庸俗了。

羲九歌没有搭理众多问好的、搭话的声音,直接停到姬少虞面前,说:“姬少虞,能否借一步说话。”

姬少虞感觉到羲九歌的脸色不对,也顾不上姬宁姒,转身就要走。姬宁姒看到羲九歌竟然来她的宴会上砸场子,心里很不高兴,她笑着说道:“哎呦,明净,你和少虞哥有什么话,非得背着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