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寒光今日确定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短时间内不打算杀他了,坏消息是她似乎打算让他做一个好人。
从身体上的伤害,变成了道德上的攻击。她还不如继续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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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考一天天近了,告假那些人再不情愿也要参加岁考,陆陆续续地,姬少虞、姬高辛搬回雍天宫,全力准备考试。
羲九歌拥有前世的记忆,区区一次岁考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如往常一样检查法器,置办符箓,按理考前应当摒除杂念,但这次羲九歌不知道怎么回事,始终无法投入到即将到来的考试中。
月色入殿,在玉砖上投出清澈的倒影。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白色裙角从外面跨入,随后又静悄悄合上殿门。羲九歌怕惊动侍女,没有点灯,就着月色去屏风后换衣服。
羲九歌解开衣袍,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膀。她侧身去看,果然,肩膀被摔青了,腰侧也有淤青。
今日两人动手时羲九歌没收住力道,不慎磕到了石头上。羲九歌觉得没什么,肢体对抗难免会有磕碰,她又不缺灵药,只要能进步,事后涂点药就好了。
但黎寒光却很在意,今日也提早下课,让她回来快点上药。羲九歌在肩膀上涂了玉膏,丝丝凉意渗入她肌肤,痛感马上就减轻了。
羲九歌上好药,拉起衣领,换上一身轻薄的寝衣。她系好腰带起身,衣袂带翻了一个瓶子,羲九歌捡起来,看清里面的内容时不由陷入沉默。
这是瑶池水,她前几天特意派人从昆仑山取回来的。
她下定决心查幻境中的真伪,但证据到了面前,她却无从下手。她这段时间在藏书阁找了许多和瑶池相关的书籍,可是,雍天宫是为五帝服务的学校,藏书阁里关于仙道的内容还不如羲九歌知道的多。
书中提及瑶池,都说这是和不死药、蟠桃齐名的三大灵药,并没有提及服用瑶池水的后遗症。羲九歌也无从得知,在瑶池中待久了,会不会失去情感和记忆。
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去问西王母,那天界还有谁是她可以完全信任的呢?
羲九歌想着瑶池的事,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她去上课,快到清心殿时,看到一个人站在花园门口。
侧身看他尤其颀长清瘦,鼻梁线条如山峦般笔直挺拔,下颌线又是纤薄的,自带三分清冷,站在晨光中几乎要与朦胧的雾露融为一体。要不是羲九歌亲眼见过他动手,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其实是个狠辣凌厉、杀人不眨眼的主。
战神后裔,偏偏长了张以色侍人的脸,造物主搭配组合时还真是奇怪。
黎寒光听到脚步声,自然而然转过身,对着羲九歌问好:“明净神女。”
羲九歌按照原本步调不慌不忙走近,问:“你让人跟踪我?”
“我便是真有这个胆子,雍天宫又有谁敢应承?”黎寒光站在垂花门前,伸手拿出一瓶丹药,“我知道神女会经过此处,所以早早就来等了,幸好来得及。昨日是我疏忽,连累神女受伤,这是活血化瘀的灵药,对磕碰伤有奇效。”
羲九歌扫了眼,说:“不用,我已经处理好了。”
“神女用的应当是昆仑的玉膏吧?昆仑的灵药天下闻名,但大多都用于修仙,论起打打杀杀,恐怕还不如我有经验。神女将这瓶药涂在伤口处,很快就能消肿,要不然过几天疼起来,恐怕会影响岁考。”
羲九歌还是不为所动,绕开黎寒光就要前行:“以我的实力通过岁考绰绰有余,区区小伤,还不配影响到我。”
羲九歌目不斜视穿过黎寒光,完全不看他手掌中的灵药。黎寒光没有收手,而是忽然拽住她的胳膊。
黎寒光看着高高瘦瘦,其实力气极大,他握住她后立即像铁钳一样牢牢挟制住她,羲九歌动弹不得,恼怒回头。
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她都敢拉?
在羲九歌发火之前,黎寒光已经将药瓶放入她手中,道:“伤在自己身上,不要托大。你如果不收,一会我就直接放到你桌案上。清心殿已经来了许多人,到时候,如何收场我可就不管了。”
羲九歌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黎寒光私下的“交易”,要是他当众给她送一瓶药,哪还了得?羲九歌眯眼,慢慢道:“你胆子还真是大。”
黎寒光无害地笑笑,说:“反正我一无所有,只要我豁出去,天底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羲九歌相信黎寒光真能干出来当众给她送药的事,就算羲九歌事后把这厮烧成渣渣,她的名声也保不住了。她苦心经营了一千年,她决不允许完美标杆明净神女被卷入什么莫名其妙的八卦风波中。
羲九歌咬着牙,没好气将药瓶收起来,一句话都不说就往前走。黎寒光唇边轻轻勾出一丝笑,跟在她身后,没走两步,前方迎面丢过来一团火球。
“别跟着我,一盏茶之后你再进去。”
黎寒光侧身躲过火球,他看了眼旁边被燎成焦黑的树叶,叹口气,只能乖乖停下。
黎寒光等了整整一盏茶,他掐着点进入清心殿,里面的人都在讨论岁考的事情,没人注意姗姗来迟的黎寒光。只有常雎坐在最后左顾右盼,看到他来了,终于松口气:“寒光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黎寒光掀衣坐下,淡淡道:“路上遇到一只脾气不太好的名贵小猫,耽误了一会。”
常雎听着满脸诧异,名贵小猫?雍天宫有猫吗?
常雎听不懂也没再追究,很快提起另一件事:“寒光哥哥,今日就要选择岁考难度了。你要去哪里?”
还用说吗,必然是甲等。黎寒光道:“修炼当迎难而上,逆天而行,去甲等吧。”
“啊……”常雎长长叹了一声,不情愿道,“去最难的秘境吗?”
黎寒光说完就去翻书了。黎寒光看着温柔好说话,但常雎并不敢反驳黎寒光的决定,她自己哀叹了一会,苦中作乐道:“不过玄帝太子他们好像也要去甲等,人这么多,应该就不会太危险了吧。”
黎寒光心道未必,危险往往来自于这些人。常雎发现黎寒光在看一本她没见过的书,惊讶道:“寒光哥哥,你在看什么?”
这是羲九歌送给他的教人向善的书,亏他研究了好几天,结果竟然是用来看的。黎寒光用衣袖遮住书页,淡淡将书籍收起,说:“夫子快来了,准备上课吧。”
黎寒光说完没多久,夫子便来了。今日果然要选择考试难度,夫子又交代了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便发下三张卷轴,让学生自行选择,想去哪个秘境就在对应卷轴上添上自己的名字。
黎寒光坐在清心殿最后方,等传到他面前时已是很久之后,他轻轻松松看到了前面所有人的选择。
毫不意外,羲九歌选了难度最高的甲等秘境——方壶胜境,姬少虞、姬高辛、姜榆罔等人也类似。不是他们愿意,而是五帝的颜面不允许他们后退。
黎寒光毫不犹豫写上自己的名字,常雎没办法,也紧跟着落笔。
经书课后,众人三三两两往试炼场走。雍天宫内考试气氛十分浓郁,平常清清静静的宫殿人满为患,藏书阁、试炼场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黎寒光随着大流往外走,出门时,他注意到一位白衣神官停在人流中,低声和羲九歌说了什么,随即,羲九歌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