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应当是内贼无疑了。”李华章说道,“和我的感觉一样,根本不存在妙手空空,或者说,妙手空空就是封家内部人。所谓盗圣下帖三日后取宝,一直都是他们自己人搞鬼。”
明华裳也是这样想的,从三日前盗圣要来封家偷东西的消息快速传开的时候,她就有些怀疑了。茶馆说书人绘声绘色讲盗圣如何神通广大,如何绕过重重守卫进入封老太爷床前留信,可是知道那封信细节的只有官府、封家人和妙手空空。李华章和明华裳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妙手空空随侯珠还没到手,也没必要亲自下场抖露细节,那就只能是封家人说出去的。
“为什么呢?”明华裳无法理解,“他们有随侯珠,悄悄藏在自己家里,闷声发大财不好吗?为什么要捏造一个盗圣,宣传的人尽皆知?”
“无外乎为名为财。”李华章道,“封家有财,却没权,他们想借随侯珠抬高自家的名望,之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盗圣偷走随侯珠,便能名利双收,既得面子又保里子。没想到他们算计的好,实际执行时却玩脱了,真有人动了夺宝的心思,将计就计杀掉封老太爷,拿走随侯珠,黑锅让根本就不存在的盗圣背。”
明华裳挑眉:“你怀疑封锟?”
“不,是封铻。”李华章说,“封锟想要夺家产,确实有动机,但他是长子,只要封老太爷死了,封家财产自然而然就是他的,他虽有动机,但并没有那么急迫。如果凶手真是他,他亲手将毒茶水送上去,未免太蠢。反而是封铻,封老太爷在世时他能掌权,但一旦封老太爷死了,他就是在替别人做嫁衣裳,他想趁着管家尽量多捞,所以他也有偷随侯珠的动机。”
有道理,但还是不足以说服明华裳:“封铻这么做确实有利,但坏处更大。封老太爷那么偏爱他,他完全可以一边管家一边偷偷转移家产,杀了老太爷对他有什么好处?”
“那就得问他自己了。”李华章说,“他负责看守摘星楼,有没有人进去他最清楚,但他还是一口咬定是妙手空空偷了东西杀了人,要是他心里没鬼,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我让他整理封家外院的人,刚刚我看了名单,名单上的人数要远远比实际人数少。他整理了一天,就做成这样?”
“是吗?”明华裳接过名单,一页页翻过,“你怎么知道人少了?”
“昨夜巡逻时,我预估过。”李华章说,“商州内突然涌入大量江湖人士、青壮男子,手里还都配有武器,我当然要仔细盘查。封家借着守宝的名义招人,我原本就怀疑他们另有所图,今日封铻隐瞒人数,算是坐实了他们居心不良。”
确实,无论封老太爷是怎么死的,封铻三番两次撒谎,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明华裳问:“既然你怀疑他,那你还让他留在封家?”
“封家里有那么多来路不明的人,不宜打草惊蛇。”李华章说,“何况,现在一切只是我怀疑,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封铻做了什么。不如先留着他,看明白他想做什么之后,再行动也不迟。”
“好。”明华裳点头,“明日,我们再去封家看看。我倒要看看,封铻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十二月初五清晨,城门终于重新开放,但出入都要检查身份,盘查十分严格。百姓在城门口排队时,都在谈论封家的命案。
现在封家是商州最热的话题。先前盗圣给封家下帖子,指名道姓要在十二月四日子时偷窃随侯珠,就已经让封家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封家这段时间招兵买马,风声鹤唳,将众人的胃口拉到最高,结果您猜怎么着,随侯珠被藏在高楼上,围得水泄不通,却还是被盗圣偷走了,封老太爷守在珠宝边,众目睽睽之下离奇死亡,死因至今不知。
整个事件集齐珠宝、盗圣、死亡,诡异又奇幻,瞬间引爆了百姓的八卦热情。茶馆、酒楼处处都是争论此事的人,有人说是那位神通广大的盗圣于万众瞩目下偷走随侯珠,杀人夺宝;也有人说是封家两个儿子争家产,斗得死去活来;也有人说是鬼怪作案,随侯珠曾经辗转于各国宫廷,某位亡国公主的魂魄就附在随侯珠上,会吸人精气,以泄自己灭国之恨。
后面的猜测越来越离谱,逐渐往诡艳的方向去了。坊间编排拥有过随侯珠的各位王妃公主的风流韵事时,商州的刺史大人正携自己夫人登车,前往封家查案。
封家门房看到雍王、雍王妃又来了,忙上前迎接。李华章握着明华裳进门,对封家下人说:“你们府上二郎在吗?我有些事想问他。”
“在,在。雍王殿下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二郎过来。”
李华章和明华裳在正堂等了一盏茶,仍然不见封铻身影。封家下人有些尴尬,忙道:“可能是二郎忙,马上就来了。殿下恕罪,小的这就找人去催。”
“不用麻烦。”李华章站起身,淡淡说,“既然他忙,我们去找他吧。”
李华章和明华裳认得内院的路,进入二门,径直往封铻的住所走去。然而到了地方后,封二太太迎出来,神情也很慌乱:“两位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妾身已经派人去找二郎了,但二郎昨夜心情不好,没在房里睡,而是去水榭散心了。紫玉这个丫头真是的,水榭到内院这么短的路都这样磨蹭,没看到雍王、雍王妃来了吗?”
明华裳听到封铻不在,本能觉得有些奇怪:“昨夜封铻宿在外面,没有回来?”
“对,王爷王妃走后,二郎说他心情不好,去水榭一个人待会。天黑后妾身派人叫他回来,他说心里烦闷,想自己安静喝会酒,今夜就不回来了。”封二太太说着自己也嘀咕起来,“他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都这么久了,酒还没醒?两位殿下见谅,二郎可能喝多了,妾身去水榭找他,烦请王爷、王妃稍等片刻。”
明华裳和李华章对视一眼,明华裳说:“太太客气了,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封二太太很不愿意封铻醉酒的丑态被外人看到,但雍王和雍王妃执意,她也不好再说。封二太太面上热络应是,暗地里给心腹丫鬟打眼色,让她赶紧去水榭提醒封铻。
明华裳看到了,只作不觉。他们一行人说着话走入花园,穿过曲折的水上栈道,来到水榭边。水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丫鬟们到处呼喊二郎,封二太太看到眼皮子一跳,不由问:“还没找到二郎?”
“没有。”丫鬟摇头,垂着眼睛不敢看封二太太,“紫玉姐姐说二郎不在水榭里,让我们帮着一起找。”
“不在水榭里?”封二太太紧紧拧着眉,“不可能,昨天二郎明明说了在水榭里喝酒,怎么可能不在?”
明华裳和李华章不动声色对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怀疑。莫非封铻跑了?李华章正打算叫人来搜城,突然水榭后传来一道高亢的尖叫,几乎刺穿人耳膜。
“啊!”
李华章反应最快,立刻往声音来处跑去,明华裳提着裙摆,紧随其后。他们两人穿过水榭,看到水榭后面的钓鱼台上,一个丫鬟跌坐在地,面色惨白,浑身不断发抖。
李华章示意明华裳小心,自己慢慢绕过丫鬟,往水下看去。
昨夜降温,湖水被冻得碧中发黑,枯荷七零八落横在水面上,叶上凝着霜,像濒临衰败那一瞬间被冰强行封住。幽深的水面下,透过墨绿色的荷叶梗,能看到一张被泡得发白肿胀的脸。
正是他们寻找的封家二郎君,封铻。
第186章 灵蛇
封铻死了。
封铻的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放置在开阔的岸上,仵作背着箱子匆匆赶到。不久前他还在给封老太爷验尸,才过了一日他又要面对封老太爷二儿子的尸身,这种感觉,还真是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