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舞吓了一跳,手本能松了,火折子朝下坠去,飞刀也贴着她的胳膊,深深刺入后方灯笼。
这一连串变故发生后,明华章的声音才传出来。舞姬们完全呆住,等看到女皇、太子等人被人保护着往下走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慌尖叫。
献舞最要紧的是美观,没人考虑舞姬方不方便,所以跳舞的隔板是浮在空中的,并无上下通道。平时排练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要逃跑,她们才意识到绝望。
这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明华章制止了舞姬点火后,就立即朝廖钰山奔去。然而廖钰山既是抱着赴死的心,怎么会没留后手?他完全不躲,而是从袖中拿出一支小巧的弩,毫不犹豫拨动机关。
特殊处理过的弩箭燃烧起来,如流星一般划过半空,精准射中引线。滋啦一声,引线飞快燃烧,转瞬没入凤凰花苞中。
明华章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脸色冷沉,飞快对旁边的苏雨霁喊了句“他交给你”,就头也不回朝花灯跑去。
引线已经点燃,幸而凤凰花没有立刻爆炸,明华章知道为了保证炸弹的威力,廖钰山肯定在里面设计了其他开关,这些开关启动还需要时间。
谁都不知道启动时间长短,明华章来不及犹豫,立刻抽出软鞭,跃上栏杆,一一将那些舞姬扔到地上。
她们有舞蹈功底,又有鞭子缓冲,应当不至于摔得太严重。即便摔断了胳膊或腿,也好过被炸死。
廖钰山彻底不装了,想用弩箭烧毁楼梯,却被苏雨霁一个飞镖射中肩膀。廖钰山不愧是玄枭卫老资历,竟然连本能的生理反应都忍住了,手抖都不抖,还要继续发射弩箭。
苏行止今日也随行,他已经失去苏雨霁的消息许久,实在心烦,就站在角落里生闷气。也正是因此,他和廖钰山所隔并不远。
他看到苏雨霁从楼梯冲上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明华章示警,苏雨霁射飞镖,虽然苏行止没听到明华章喊了什么,但他本能配合苏雨霁,一个手刀砍到廖钰山肩上,从背后将廖钰山的弩箭打掉。
有了这片刻缓冲,苏雨霁也赶到了。她抬腿,膝盖毫不客气撞在廖钰山腹部,反剪双手将他压倒在地。
任遥跑上楼梯后,立刻去救女皇。她高声喊着“护驾”,一边护送女皇、太子、太平公主等人往后撤。很快江陵也赶过来帮忙,手忙脚乱间,任遥回头,发现廖钰山已经被苏行止、苏雨霁兄妹控制住,明华章在救花灯上的舞姬,明华裳在楼梯口维持秩序,一切都乱中有序。
然而,这些皇亲国戚养尊处优已久,下楼梯又慌又慢,前面的人走不快,后面的人就没法离开。但火药是不会和人讲道理的,照这个速度,至少有一半的人走不了。
任遥匆匆一眼扫过这些皇亲国戚,生死关头,那些被称为贵女的公主、王妃、郡主并不比她强,一个个惊慌失措,连路都走不利索。
可是,她却必须救这群人,因为她需要立功,她需要足够的功劳去搏女子继承侯府的恩典。
任遥咬牙,忽然拨开人流逆行而上,攀着柱子跳了下去。江陵吓了一跳,本能伸手去拉她却没拉住,忙冲到栏杆上喊:“任遥,你做什么?”
然而等他看到下面的场景,却惊得目眦欲裂:“任遥,你疯了,你快回来!”
经历这一系列变故,楼下已乱成一团,驾驶花车的马夫早不知跑哪儿了。拉车的马儿感受到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任遥跳下楼,飞身一跃骑到马上,用力抽了下马屁股。
看样子,她竟然打算只身将花灯拉走。
是的,炸药装在花灯里,一个思路是让贵人们逃离灯,另一个思路,就是将灯拉离贵人们。
这般变故,连明华章都惊住了。然而任遥已毫不犹豫打马离开,花灯上的舞姬已全部被明华章送,或者说扔了下去,车上只余一个灯架,并没有多重,华美非凡的花神灯摇摇晃晃,很快就飞驰起来。
明华章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又一道黑影跳下去了。江陵腿脚从没有这么利索过,他劈手夺过别人的马,重重一鞭抽在马屁股上,不管不顾朝任遥追去。
江安侯刚刚护着太平公主走到地面上,他瞧见江陵的背影,眼皮狠狠一跳,怒喝:“逆子,你发什么疯,快回来!”
明华章扫了眼身后,任遥将炸药拉走,看起来楼上不再需要疏散了。他也干净利落地跳到楼下,遥遥对剩下的伙伴喊道:“保护好这里的人,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他也不管其他人听到没有,飞身跳到马上,如一袭流光离弦而去。他追上任遥的车,说:“不远处有湖,只要到湖边后立刻砍断马车,驾着马折返,就能避开爆炸。你能做到吗,做不到你跳下来,换我。”
任遥不屑地笑了声,她眉目英挺,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有种咄咄逼人的飞扬嚣张,一时夺目不可逼视。她朗声道:“我骑术第一,谁说我不行?你闪开些,别挡我的路。”
明华章也笑了声,这么危险的时刻,他却觉得快意。明华章勒着缰绳远离马车,奔驰在前方,为任遥清路:“好,那我为你护航。”
江陵骑马跑在另一边,他不断在花灯和任遥身上梭巡,花神高高在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要乘风而起。他心脏快速跳动起来,他有种预感,火药要爆炸了。
栓车的绳子那么粗,如果她没有及时砍断,要么会被车拖入湖里,要么会被火药波及。江陵突然毫无预兆松开缰绳,跳到车上。任遥觉得后方一重,回头看到是他,怒道:“你做什么,快下去!”
江陵用力割麻绳,丝毫不顾自己的手被划出血迹。他在侯府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在认识任遥之前,这双手握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茶盏。他曾经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什么比活得开心更重要,可是认识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为了目标,可以舍弃全部快乐。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理解她的做法。为什么要为了立功,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呢?平南侯这三个字,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不理解,可是,他想让她开心。如果她只有得到这个称号才会快乐,那他愿意帮她实现。
眼看曲江池就在前方,江陵割断了一边绳子,他握住另外一边,头也不抬吼道:“任遥你没吃饭吗,不要减速,往前跑!”
任遥咬牙,高叱一声,驾着马全速往湖边冲去。任遥感觉到侧方一松,马意识到挣脱束缚,激动地往前冲,这时后方一双手牢牢拽住断掉的绳子,以血肉之躯,强行拉住车和马。
明华章在前方领路,他注意到这里的状况,说:“任遥,一会你折返时拉上江陵。江陵,你瞅准机会,往任遥马上跳。”
江陵像受刑的救世主,被牢牢定在断口之间,根本无力说话。任遥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几乎无法握紧缰绳。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她不害怕,驾着炸药往湖边冲的时候她不害怕,但现在她怕了。她怕自己动作慢了一步,没法拉住江陵,怕炸药提前爆炸,江陵就是第一个受冲击的人,更怕自己的野心害死了他。
他自小荣华富贵,饭来张口,什么都不需要做,家里就有爵位在等着他。他理应永远当一个快乐的纨绔,为什么要做这些?
曲江池灿灿反射着阳光,刺得她有流泪的冲动。明华章已减速等在岸边,在马蹄踏入湖水的那一瞬间,明华章猛地说:“撤!”
任遥立刻勒紧缰绳,马扬起前蹄嘶鸣,任遥仅靠双腿夹着马腹,回身去拉江陵。江陵这时也站起来,用力握紧她的手。
江陵借着冲力跃到任遥马上,任遥驭着马在混乱中左右奔跳,竟然奇迹般越过花车,奔腾上岸。背后的花灯车径直冲到水里,花神灯在颠簸中本就摇摇欲坠,现在又被水冲击,上方的灯架终于不堪其负,晃晃荡荡朝湖心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