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延基和永泰看不到了。听说昨夜李重润也没救回来,太子折一子一女,他折一儿一媳,似乎,也没输太多。
愿九泉之下,他们三人结伴同行,能看到春暖花开,良辰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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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内,明华裳哭累了,抽抽噎噎昏睡过去。明华章始终耐心地抱着她,等她睡沉后,他扶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她放到被褥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看向镇国公和明老夫人,十分坦荡平静:“父亲,祖母。”
为表对长辈的敬意,他微垂下眸子,心里很明白他要面对什么。真到了这一步,明华章发现他比想象的释然多了。
曾经他瞻前顾后,思来想去,总有太多利弊要考虑。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想等到找出一条能成全所有人,没有风险、完全可控的万全之路后,再坦白心意。
然而,世间万物都可以控制,唯独感情不能。能收发自如的喜欢,便也不叫喜欢。
邵王死了,他没赶上救他,但他至少要护下明华裳。他当着众多长辈和婢女的面抱住明华裳,在任何家族里都是极为出格之事,实在很不理智,但在那一刻,他除了这个念头,再无其他想法。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冲动、最失态、最不理智的举动。可是,明华章意外地不觉得后悔,因为这同样是他第一次不考虑任何后果,完全顺应本心的行为。
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不可承受,相比之下,可能会让养父失望,可能会影响复唐大计,可能会败坏章怀太子的美誉,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在冲动中打破枷锁,却在理智中俯身收拾残骸。
镇国公深深看了明华章一眼,没表露什么,淡淡道:“你和我出来。”
“是。”明华章应诺,镇定冷静、有条不紊安排了丫鬟照顾明华裳一系列事宜后,才平静地跟出去。
明老夫人似乎感觉到什么,没有跟去,而是留在院内照看明华裳。明华章随着镇国公走入主院,进屋后,明华章异常镇定地跪下,深深叩首:“儿有罪,请父亲责罚。”
镇国公压抑着怒,说:“郡王这是做什么。您是君,明家是臣,臣当不起您如此大礼。”
明华章没有动,双手依然贴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透过明净平滑的石砖,明华章清晰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平静,幽黑,坚定。
明华章内心无比清宁,说:“父亲救我,养我,对我有再造之恩,自然当得。是我有负父亲信任,对裳裳生出不该有之心,特来向父亲请罪。”
镇国公坐在上首,沉默良久。刚才他还在想要不要装不知道,但这个孩子径直捅穿窗户纸,让他连装聋作哑的机会都没有。
镇国公长长叹气,说:“郡王,先请起。臣负命保护你,实在当不起你如此大礼。你现在还年轻,不懂男女之情,不妨等过几年……”
“父亲,我明白。”明华章难得打断别人说话,缓慢坚定道,“我如今跪在这里,不是作为章怀太子之子,而是以明华章的身份,请求您的原谅。我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男女之情,什么是兄长对妹妹。我辜负您的教导,没能做到君子三戒,但我还是不思悔改,奢请您开恩,允许我对裳裳的心意。”
镇国公看着明华章良久,哪怕他跪在地上,依然脊背笔直,凛然不屈。镇国公叹气,走下坐榻,亲手扶明华章起来:“郡王言重。知慕少艾,人之常情,要怪也该怪我这个父亲失职,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但是,郡王,您如今还顶着明家的姓氏,娶裳裳一事,就算我同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明华章直起身,眼眸平静,“所以我没有请您将裳裳许配于我。这些年我住在公府,借兄长身份出入内宅,却对裳裳生出男女之情,这是我辜负您的信任,我有必要告知与您,请您宽恕。至于裳裳愿不愿意嫁我,我此生有没有运气娶到她,则是她的事。我想对她好,仅此而已,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
镇国公默然看着面前眉眼如玉、初露锋芒的少年,他最初看到明华章和明华裳的出格之举时,说实话非常愤怒,但明华章如此坦荡真诚,他毫不避讳承认自己的感情,任由明家审判,却也表明不会放弃。
镇国公是真心把明华章当儿子养大,注入自己对儿孙、对君主所有的期待。这个孩子亦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长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以致于明华章突然表露对自己女儿的心意,哪怕镇国公有心抗拒,都挑不出他哪里不好。
镇国公真是哭笑不得,长叹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自己就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实在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你们都长大了,感情的事就自己去处理吧,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但是郡王,我还是得提醒您,章怀太子的冤屈未明,而邵王的血已再一次浸染丹凤门,前路漫漫,接下来每一步都不容易,您要想清楚。”
“我明白。”明华章垂下眼眸,以儿子,亦以男人的身份郑重向镇国公许诺,“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我负的责任,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裳裳。”
镇国公想说他并不是怕被牵连,若他怕死,十七年前就不会抱明华章回来。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张开嘴,却无法再说下去。
作为臣子他可以无畏赴死,但作为父亲,他却私心希望女儿能过上宁静安稳、无忧无虑的日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明华章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女婿人选。
最终镇国公只是拍了拍明华章的肩膀,虽然无言,但两个男人都懂这个举动的含义。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女停在门口,喘气道:“国公,二郎君,娘子又做噩梦了。”
镇国公心里一惊,立即起身,然而明华章已先他一步,快步朝外跑去。镇国公顾不得其他,也赶紧往明华裳的屋子走去。
第144章 纵容
明华裳又做噩梦了,梦中招财抱着一包松子,抱怨炒的太老了,一转眼招财躺在血泊中,腹部破了一个大窟窿,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明华裳想拉招财起来,可是才碰到她身体,招财就变成一只厉鬼,阴恻恻道:“都怪你害死了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死的为什么不是她呢?
明华裳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大口呼吸却依然喘不过气来。她在窒息中徒劳无用地抓着什么,突然有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紧紧将她抱住:“裳裳,别怕,我在。”
恶鬼绕在她耳边怪笑,明华裳想跑,身体却一点都动不了。那双温暖的手一直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我在呢。”
我在呢。
这句话仿佛驱邪的神谕,梦中纠缠不休的黑影一点点散去了,明华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歪头,终于能安然睡过去。
明华章等她呼吸变均匀了,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没想到明华裳如溺水一般,一挨到床榻就呼吸急促,情绪不稳,明华章只能握紧她的手,寸步不离守着她:“别怕,我在,我不走。”
明老夫人看到这一幕皱眉:“她是不是沾到什么脏东西了,要不请高僧来驱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