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什么人的妹妹,当她站在命案现场的时候,她就是明华裳。
有些话他从来不说,总是自己默默
做好。至于她知不知道,感不感激,他并不在意。
京兆尹被人当面顶撞,气得不轻。他手指着明华章,想要开口说话,却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周围衙役连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京兆尹帕子上的红痕,骇然一惊:“京兆尹……”
这时候外面传来“太子到”的唱喏声,京兆尹冷脸收起帕子,哑声道:“本官没事。去恭迎太子吧。”
太子来了,明华章也不好再说,平静地收回手。他垂眸看向明华裳,温声道:“没事的,京兆府这边有我处理,不用担心别人说你。”
明华裳看着他温柔包容的眼睛,露出笑意,主动握住他的手:“好。”
他们两人走到门口,随着众人下拜:“参见太子。”
太子一身红袍,身后跟着詹事府幕僚,最后方是羽林军。谢济川一袭浅绿长袍跟在太子侧后方,越发冷得像柄刀。他看到明华章并不意外,但看到明华裳也站在旁边,却着实讶异地挑了挑眉。
太子现在心烦极了,哪有心情摆排场,随意挥手道:“免礼,都起来吧。”
众臣谢恩,次第起身。太子沉着脸往议事堂里走去,京兆尹紧随而去,其余人相互拱手问好,和和气气寒暄:“请。”
明华章站在仅次于京兆尹的位置,而谢济川却站在太子的队伍里。双方一主一客,谢济川随太子走过时,两人视线一晃而过,各自如没事人一般移开。
官员们相互寒暄,没人留意明华裳。江陵走近,撞了下明华裳:“你怎么在这里?”
明华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
任遥从后面走过来,压低声音呵道:“行了,现在在外面,别被人看出来。”
明华裳暗暗耸肩,这时候明华章从人群回头,寻找她在何处。明华裳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二兄,我在这里呢。”
明华章扫了眼后方的任遥、江陵,没有表现的很熟,淡淡道:“我们走吧。”
太子率先入座主位,其余人按官秩大小顺序落座。太子连过场话都懒得说,开门见山问:“凶手有头绪了吗?”
京兆府众人默然,若他们知道元凶是谁,何必还坐在这里呢?
京兆尹殷勤地给太子和羽林军讲述案件大致情况,将他们的猜测、进度毫不藏私禀报给太子。
然而,京兆尹都没怎么去过现场,这些信息其实是明华章查出来的,现在三言两语,就全成了京兆尹的功劳。
出现场的人默默扫了眼明华章,无人说话,明华章神情淡然,像尊玉雕一样清冷从容,无情无欲。明华裳怕控制不住脸上表情,悄悄低下头,思绪忍不住放空。
第二起爆炸发生后,明华裳就知道这事必然会惊动宫里,女皇肯定会派玄枭卫暗中调查。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明华裳便顺水推舟,主动请命接手此事。
她为了日后传递假消息方便,还特意申明需要援助,没想到宫里如此阔气,直接把他们组调过来了。
甚至女皇为了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一起,把东宫、左羽林军、京兆府组合在一起,这样谢济川、江陵、任遥不需要做多余动作,就能自然而然参与调查了。
可见女皇是真的很看好明华章,估计女皇以为纸条是明华章递上去的,才会有求必应。如此独得圣恩,难怪有人想杀他。
明华裳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能证明,暴露双璧身份的人不是女皇。明华裳一边欣慰女皇如此信任明华章,只要不出意外,日后青云直上不在话下,一边又忍不住担忧。
皇帝和臣子自古以来都在不断斗争,君权太强,皇帝会被累死;君权太弱,皇帝又会被架空。女皇的情况更特殊,满朝文武是她必须仰仗的臣子,也是前朝余孽。
所以,她想出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掌控整个朝堂,那就是玄枭卫。
女皇要一群隐藏在民间、没有任何政治能量的探子是没用的,与其说她在培养密探,不如说她在通过玄枭卫选拔能为她所用的人,然后通过科举、举荐等操作将人放在朝廷关键岗位上,间接控制庞大的国家机器。
就明华裳知道的,京兆府、东宫、御史台、羽林军都有女皇的暗探,她没接触到的地方,不知还隐藏着多少。靠这些人告密,或者叫监视,女皇便能随时掌控臣子的心思,将权力牢牢攥着自己手中。
女皇在世时,这些暗探自然有恃无恐,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女皇肯定更愿意提拔自己的人,所以实际上是玄枭卫的臣子升官更快,待遇更好。然而,等女皇的统治结束之后呢?
待下一任皇帝上位,他会如何处置这群庞大的情报探子?杀掉泄愤,秋后算账,还是收为己用?
明华裳深深叹气,再一次感受到被命运洪流裹挟的无奈。在当初那个节点,明华裳想要改变梦中莫名死亡的命运,只能抓住韩颉递过来的稻草。等抓住后发现,这根稻草未必能救她的命,或许,会将她扯入更深的深渊。
如果新皇选择前两种,那明华裳可以洗洗准备进棺材了,如果新皇继续重用玄枭卫,那就意味着酷吏政治仍在暗处延续,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但明华裳转念想到梦中预示的死亡危机就在今年,又觉得她现在担心新皇登基后会不会清算他们实属杞人忧天,她能活到年末都该谢天谢地了。
明华裳发呆中,无意撞上一道探究的视线。谢济川坐在对面,正意味不明打量她。察觉到她看过来,谢济川笑了笑,双眼越发像狐狸一般,用嘴型问她:“二妹妹在想什么?”
明华裳快速收敛好脸上表情,朝对面展开一个笑,一副疑惑无辜模样。明华章察觉到他们这边的眉眼官司,静静望了谢济川一眼,按住明华裳的手。
被提醒了,明华裳赶紧收起精神,耐着性子听京兆尹和太子说话。看得出来他们这位储君是真没什么治国天赋,说了这么多连重点都抓不住,还要京兆尹反复解释。
到了最新一桩回春堂的案子,京兆尹实在没有现成的功劳可占,便道:“回春堂之事,臣正派属下查,尚未定论,不敢拿来误导殿下。”
太子有些不满他们的进度,皱眉问:“案发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什么进展都没有?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一到背锅担责的时候,刚才踊跃拍马屁的人就不见了,明华章主动接过话道:“殿下教训的是,臣等办事不力,深感愧怍。臣私以为,无论凶手为何要杀钱益和楚骥,火药才是他作案的关键。所以臣计划从硝石、火药入手,调查近期大量购置硝火的人。只是前段时间是上元节,豪富之家积屯大量烟花爆竹,他们的火药来路去路不明,且不肯配合官府调查,极大拖累了办案进度。臣斗胆向殿下请一道旨意,望殿下给臣分拨人手,必要时允许臣入府搜查。”
太子听后皱眉,长安豪富之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他如今才刚坐稳东宫之位,正当求稳,若明华章带着太子的手谕搜查官宅,岂不是得罪人?
太子摇头道:“不妥,此举不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明华章闻言深深抿唇,很不满太子的优柔寡断。他还想据理力争,谢济川在对面看出了明华章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道:“殿下,臣觉得可以从柳氏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