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见状气急了,唾沫横飞骂道:“我诋毁她?冯掌柜身体一直硬朗,娶了她没两年,突然得急病死了。她不等冯家人来就要给冯掌柜发丧,相熟的人都没通知,急匆匆盖棺入土。我早就发现她和钱益勾勾搭搭了,果然冯掌柜死了没多久,她就带着家产改嫁钱益。这对狗男女住在冯掌柜的酒楼里,挥霍着冯掌柜的家产,还生了个儿子,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还用我诋毁她吗?你们该不会看她长得好看,有心偏袒她吧?”
京兆府衙役听到沉了脸,拔刀呵斥:“放肆!”
明华章抬起手掌,止住衙役,还是那样冷静镇定,说:“所谓偷情、害人都是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
厨娘支支吾吾,蛮横道:“偷人这种事房门一关,谁能知道?但他们俩肯定有关系,冯掌柜和柳氏老夫少妻,钱益这个年轻徒弟还日日在师娘面前晃,怎么可能没私情?”
明华章皱眉,飞快瞥了眼明华裳,心里已有些不悦了。他眼神中微微露出冷意,霎间如法相怒目,威压凛然:“够了,本官容忍你是怕错过冤案,可不是由着你撒泼。你若是再胡搅蛮缠,嘴里不干不净,可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明华章骨相英挺,皮相雪白,没有表情时像金镶玉质,清贵不可方物,一旦冷了脸便如神佛发威,令人又敬又畏,生怕唐突神灵。
厨娘被慑住了,嗓门马上下降几个度,语气也通情达理很多:“大人息怒,民妇冒犯了。但民妇也是气不过冯掌柜死的不明不白,望大人明察啊!”
明华裳暗暗摇了摇明华章的手,明华章缓慢收敛了寒意,说:“你如实道来,本官自会主持公道。你为何怀疑柳氏和钱益串通,故意给冯掌柜下药?”
厨娘语气收敛很多,但神色还是愤愤的,说道:“冯掌柜偶尔会心口痛,之前一直调理的好好的,但她嫁进来后非要说原来的药方不管用,要给冯掌柜请回春堂楚郎中。那个郎中架子特别大,来了后只按了下脉搏,就说冯掌柜这是厥心痛,用他的秘方保证药到病除,但这药概不外传,只能拿着牌子去他们药铺抓。我们都觉得这不是骗钱么,但柳氏却说药要用就用最好的,回春堂治心疾最出名了,用他们的方子定能药到病除。冯掌柜信了,给了柳氏许多钱买药。柳氏每次亲自出门抓药,煎药时从不让别人接手,还要把厨房所有人都赶出去,说怕破坏了药性。我们都看不上她那惺惺作态的架势,但冯掌柜却被哄得团团转,结果有一天清早,柳氏突然哭哭啼啼跑出来,说冯掌柜在半夜突发心疾死了,她早上起来才发现。我们进去看,冯掌柜身体都凉了。”
明华裳听得很认真,但截止目前并无疑点,她问:“若冯掌柜本身就有心疾,确实有可能猝死。你为什么觉得是柳氏和钱益害人?”
“因为前一日下午,有人撞到柳氏和钱益私下见面,钱益递给柳氏什么东西,两人表情躲躲闪闪,仿佛在密谋什么事情。晚上柳氏又将人赶出去,自己在厨房煎药。冯掌柜喝了柳氏端过去的药,第二天就死了。”
明华章问:“既然你们怀疑她和钱益谋财害命,为何不报官?”
“报了呀。”厨娘冷笑着骂道,“但官差来了,用银针扎了冯掌柜舌苔,说是病死。呵,什么病死,依我看,肯定是她私下给官差塞钱了。”
厨娘骂的不留情面,完全忘了她口中“收了钱定案”的官差正是京兆府之人,这可谓指着龙王骂龙王,在场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衙役黑着脸,欲要说什么,被明华章止住。明华章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问:“当年可曾把药渣交给京兆府?”
厨娘面露尴尬,恐怕经明华章提起,她才意识到药渣也是证据:“这……厨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会注意药渣?恐怕早就被柳氏处理了。”
“有人看到钱益曾和柳氏见面,还递给她东西,他怎么解释?”
“他说他是去西市采买,他递给柳氏的是师父让他捎带的玩意。呵,冯掌柜都被他们害死了,可不是由着他们编排。”
等厨娘走后,明华章按了按眉心,被厨娘吵的头疼。明华裳见状,贴心地揉上他的太阳穴,问:“二兄,你对她的话怎么看?”
明华章眼神很快清明下来,握着明华裳的手坐好,说:“一切都是揣测,哪怕柳氏和钱益行动再可疑,没有实在的证据,也无法定罪。等回去后我翻翻卷宗,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证据。”
“你说钱掌柜的死,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
“不能排除。”明华章道,“无论冯掌柜之死真相到底如何,至少可以确定锦绣楼老人和冯家都怀疑钱益、柳氏。既然如此,不排除他们想以暴制暴,偷偷在灯里动了手脚。”
钱益爱显摆,百岁灯的事早就宣扬出去了,知道他会亲自点灯的人不少。若有人为了财或仇想杀他,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让钱益在冯掌柜一手建造的锦绣楼前,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炸死,既解恨,又能摆脱自己的嫌疑,实在一举多得。
明华裳点点头,说:“我从钱夫人那里拿来了一张单子,钱掌柜曾领着这些人看过百岁灯,或许,这也是一个突破口。”
明华章接过名单,说:“有劳你了。接下来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名单上的人,一路去查冯家的亲朋故友,凶手对冯掌柜的旧事如此了解,定然离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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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霁照常出门买东西,但今日她走了没多久,突然生出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拐入巷子时忽然加快脚步,没想到后面的人毫无隐瞒的意思,越追越近,最后带着哭腔喊道:“小姐,留步!是老奴啊!”
第119章 忠仆
苏雨霁听到身后人喊她小姐,简直莫名其妙。她警惕地盯着来人,问:“你是谁?”
来者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她慈眉善目,面容沧桑,身上满是岁月痕迹。她看到苏雨霁老泪纵横,哀恸道:“夫人,老奴幸不辱命,终于找到小姐了,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苏雨霁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个人的,街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对着她哭,怕不是骗子吧?然而,这个妇人嘴里却提到了“夫人”。
苏雨霁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个词,忍不住停下脚步。
苏母在她四岁时就病逝了,她印象中的母亲总是虚弱冷漠,躺在药味沉沉的屋里,冷冰冰看着她,苏雨霁有时候甚至觉得,苏母恨她。
可是,为什么呢?
年幼的苏雨霁不懂,直到苏母去世,娘家人来奔丧时偷偷议论,苏雨霁才从姨母们的抱怨中得知,原来她不是苏母亲生的女儿,她是祖母从路上捡来的。
自此之后,苏雨霁就变得格外懂事,她害怕祖母改变心意不要她了,害怕父亲为了赚回这些年的本钱将她发卖,她唯有让自己事事要强,或许她做得好,祖母就不会后悔捡回她。
幸好有苏行止,他从小拉扯着她长大,在她的生命里似兄似父又似母。苏父死后,苏行止成了当家人,一如既往对她好。苏雨霁这才慢慢放下心,不再担惊受怕,患得患失。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不再惦记自己的亲生家人。一对抛弃了她的父母,有什么可找的呢?苏家才是她的家。
但今日,突然有人对她说,她的母亲这些年一直在找她。苏雨霁理智上知道不该轻信,但对母爱的渴望像藤蔓一样将她牢牢攫住,心里忍不住生出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