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这几天巡逻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气,如今终于见到罪魁祸首,丝毫不和他客气。任遥银枪横扫,重重击中卢渡身体,卢渡吃痛地俯下身去,任遥迎面踹了一脚,将他蹬倒在地。
任遥觉得用枪杀这种人简直是侮辱他们任家枪,她甩手一抛,将银枪扔给江陵,赤手空拳去揍卢渡。
也亏是江陵知道她的习惯,及时后退一步,才没有被银枪扎毙当场。他有些无奈:“你扔之前,能和我打声招呼吗?”
任遥忙着挥拳头,哪还顾得上江陵。江陵拎着任遥的枪,打算去慰问明华裳,然而他转身后才发现,明华章抱着明华裳,脸色冷峻,眸光幽黑,很认真地检查明华裳身体四肢,仿佛再容不下第二个人。
江陵脚步顿住,挠挠下巴,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妹妹遇险,兄长关心,似乎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看他们的动作,为什么总让江陵生出一股背德感?
明华章第一个冲出来,但并没有去看卢渡,而是直奔明华裳。他解开明华裳身上的绳索,一言不发,沉着脸检查她的手腕、脚踝。明华裳有些心虚,弱弱解释:“我带了暗器的。如果任姐姐他们没来,我会用袖箭射死他。”
说着,她赶紧把袖箭展示给明华章看,箭头上泛着幽幽绿光,显然是涂了药的。这是玄枭卫特制暗器,小巧轻便,看起来就和首饰一样,所以卢渡才没发现。
然而明华章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现在难做就是因为岑虎死了,他们死无对证,只能任由京兆尹涂改凶手,如果卢渡也死了,明华章还怎么翻案?
明华章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触动箭矢。正是因此,他才更愧疚。
明华裳说完后本来等着二兄骂她,她狡辩的话都想好了,却不见明华章质问。明华裳小心翼翼问:“二兄,你不怪我吗?”
明华章确定明华裳没受伤后,才发现自己手指冰凉,心跳得极快,浑身血液仿佛倒流。他当然担心她,可是,她以身犯险全是为了他,他哪还有脸凶她?
明华章看着她手腕上的淤痕,又心疼又自责:“是我无能,这个案子和你毫无关系,如果我能找到证据,你根本不必沾染这些事。”
明华裳一听,忙道:“二兄,你别这么说。这是给双璧的任务,我不只是帮你,也是在完成我的职责。如果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就罢了,可是我明明能找到凶手,难道我要袖手旁观,自己待在府里享福,坐观他残害一个又一个无辜少女吗?”
明华章也知道这是明华裳想做的事,可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还是我太无用了,如果我能早点发现这里,如果我能解决京兆府内的烂摊子,你原本无须涉险的。”
“二兄,天底下没有谁能早知道。”明华裳握紧他的手指,说,“查案不仅是你的事,也是我的。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一个不想冒险的人,是不会有用的。”
明华裳和明华章正在说话,忽然旁边传来刻意的咳嗽声。江陵打断他们,道:“要不,你们先看看那个人,等回去再兄妹情深?他好像快被任遥打死了。”
明华裳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卢渡长得斯文白净,风度翩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体面的名门公子,很受女人欢迎。但现在他鼻青脸肿,狼狈求饶,哪还有丝毫风度可言?
明华裳看着只觉得解气,为此她特意从石台上跳下来,跑过去说:“任姐姐,你让一让,让我来揍他。”
江陵在后面听到,脸皮抽了抽,看向明华章。最是清正端方的明华章面对这种行为竟然毫无反应,反而淡定沉着看着她,仿佛无论明华裳做什么,他都会跟在后面帮她善后。
任遥打出了一身汗,她松了松手腕,侧身说:“真是不经打,没意思。你小心点,别脏了手。”
“我明白。”明华裳说着,就提起裙子狠狠踹了他一脚,动作不文雅极了。
卢渡没料到看着乖乖巧巧的明华裳竟会做出这么粗俗的动作,没防备被她踢了个正着。而且因为明华裳准头不够,鞋尖踢到了卢渡脸上。
卢渡狼狈倒地,手捂住下巴,愤恨盯着明华裳。明华裳抻了抻手臂,说:“怎么,觉得被我打很屈辱吗?可是,你就是这样一个弱小、无能的人。虽然你的身体已长大成人,可是你的心还停留在十三岁。你永远是那个面对恶行不敢反抗,只会消极逃避的孩子,只能靠欺凌比你弱小的人获得满足感。卢渡,我发自真心可怜你。”
卢渡先前被任遥拳打脚踢还能维持体面,但听到明华裳这句话后,他仿佛被戳到痛处的海蜇,整个人都扭曲起来,疯了般冲过来,却被任遥一脚踹回去。
后背狠狠撞在湿冷的地板上,震得他心肺剧痛,卢渡抬头,正好看到任遥居高临下,狭长凤眸里满是睥睨不屑:“老实点,别动。再动弹别怪我不客气。”
北衙禁军管巡逻治安,任遥这段时间抓了不少犯夜惹事、偷鸡摸狗之徒,对付犯人轻车熟路。等任遥将卢渡绑好后,明华章问:“五年前的女乞丐,四年前的黄采薇、雨燕,今年十月的程思月,是你杀的吗?”
卢渡先前还人模人样,现在却完全被击垮了,颓然道:“是我。”
“十月二十二那日,你是怎么作案的?”
“我先前就发现清禅寺的帷帐会影响颜色,所以那日我故意和住持、沙弥等人说话,让别人记住我来过。等法会开始时,我让穿蓝衣的随从假冒我跪在单间里,我趁乱走到外面,带程思月到我的禅房,骗她喝下加了迷药的茶,然后把她带到这里。”
明华章问:“你如何抛尸的?”
“我的马车停在院子里,等结束后,我将她的身体搬到马车上。我自己换了身衣服,让随从先回家,我独自驾车去城南,找了个地方将她抛掉。”
明华裳记得清禅寺的小沙弥说,二十二那日卢渡走时,他还帮卢渡拉了车。原来那个时候,在一帘之隔的地方,就放着一具尸体。
地上是隆重庄严的法事,地下是血迹斑斑的罪恶场,佛祖双眼半开半阖,是否也是不想看到人间荒唐?
明华裳问:“清禅寺的住持、和尚知情吗?”
卢渡摇头:“他们不知道。”
“那普渡寺住持呢?”
“他以为我只想栽赃给岑虎。那个人是江洋大盗,潜伏普渡寺已久,他早就不放心了。”
明华章接过话,问:“四年前你的父母在火灾中亡故,是你蓄意谋杀吗?”
卢渡静了许久,竟然笑了出来。他双手被缚,无法做出合手的动作,便只念了句佛号:“是我。这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情。”
“他们是怎么死的?”
“下毒。”卢渡毫无保留,通通都说了出来,“是砒霜。”
明华章记下,冷淡道:“我奉劝你,不要心存侥幸。我会去卢家祖坟开棺验尸,你说的任何一句谎言,都会被我找出来。”
卢渡只是闭眼,低声默念佛经,仿佛已进入另一个世界。明华章在地下取证,明华裳和任遥、江陵走出密室,阳光从长窗洒入,耀眼的宛如极乐世界。
江陵问:“你刚刚是真被捆住了?”
“对啊。”明华裳说,“不这样,他怎么会说出作案过程?放心,我心里有数的,他捆我时我神智清醒,特意调整了袖箭位置,保准一击必中。”
任遥听着都觉得心惊肉跳,问:“你就不怕出现什么意外,而你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发生危险吗?”
这一点明华裳倒很自信,平静道:“不会。他那么自卑自负又爱表现的人,一定会在猎物清醒的情况下慢慢折磨她们,享受她们得到希望又破灭的表情。所以在我醒来前,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何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