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问:“她的腿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明华章说:“血迹集中在这一带,并没有攀爬、移动的迹象,应当是死后砍断的。”
明华裳下意识点点头,忽然一怔:“不对,你说砍断?”
明华章应声,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明华裳皱着眉想了一会,问:“她身上有被侵犯痕迹吗?”
明华章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摇头道:“没有。”
“那就奇怪了。”明华裳喃喃,“杀人惯技只会前进不会后退,就算过了四年,手法也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二兄,凶手确定是一个人吗?”
明华章沉吟,道:“你的疑问有道理。京兆府卷宗里默认凶手是一个人,我看了之后先入为主,确实武断了。”
明华裳怕误导明华章,忙说:“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二兄,你知道楚君、黄采薇等人长什么样子吗?”
这个明华章还真没注意过:“为什么问这些?”
“直觉。”明华裳说,“这些女子身份天差地别,暂时没找到她们之间有交集,要么她们和凶手有什么我们暂时不知道的关系,要么就是这些女子有某些共同点,被凶手挑选出来了。”
凶杀案中大部分都是为了情财仇,这类案子无论看起来多么复杂,只要顺着死者关系摸,总能找到嫌疑人,真正难的是随机杀人。
如果凶手和死者没有情感关系也没有利益纠纷,只是因为遇到了,想杀就杀了,那想要找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京兆府现在面对的,就是没有目击证人,没有杀人动机,茫茫大海一般的案情。他们只能找到有关的人,一个个问,寄希望于能从询问中碰到线索。
可是想也知道,这样主次不分广撒网,捕到鱼的可能性非常小。难道凶手还会跑回现场,主动等他们问话吗?
明华章说:“楚君的样貌我记得,等回去后我把她的相貌画出来。黄采薇的得问四年前的人。”
衙役们看到明华章和明华裳站在林子里说话,他们以为少尹在和妹妹闲话家常,识趣地没来打扰。明华章招手后,一伙衙役跑过来,问:“少尹,您有什么吩咐?”
明华裳送来了吃食后,衙役对明华章的态度显著殷勤许多。明华章自然感觉到差距了,他不动声色,道:“你们谁记得黄采薇的模样?”
这……衙役挠挠头,说:“我们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只记得她鼻青脸肿,浑身是血,谁能注意到她的长相?”
也是,明华章微叹:“看来,这些事得去问黄家人了。”
明华章正打算派人去请黄祭酒,突然前方喧哗,一个穿着红衣的官员下马,迈着威风八面的官步朝这边走来。明华裳注意到明华章的眼神沉下来,脸上小表情收敛于无,她试着问:“这是……”
明华章看不出情绪,淡淡道:“京兆尹嵇大人。”
明华裳了然,原来是明华章的上官。她到底是无关之人,办案期间来“打扰”明华章不合朝廷法度,明华裳压低声音道:“二兄,那我先去普渡寺看看,不打扰你和嵇大人了。你要走的时候叫我。”
明华章闻言皱眉,但京兆尹径直朝着他走来,明华章脱身不得,只能再三提醒:“在普渡寺内注意安全,身边带好丫鬟侍卫,不要自己单独行动。”
明华裳点头:“我明白。”
明华裳说完,趁着京兆尹还没过来,赶紧溜走。招财站在马车边左顾右盼,终于看到明华裳回来,忙道:“娘子,您去哪儿了?”
明华裳爬上马车,随意道:“我去找二兄说说话。”
招财皱着眉,实在想不通什么话能说这么久,不解地嘀咕:“您昨日才去见过二郎,今日怎么还有这么多话?您和二郎也太亲密了。”
明华裳就当没听到,扬声对车夫说:“走吧,去普渡寺,给寺里的佛祖上炷香。”
她实在很想知道,下手如此狠辣的凶手,为什么会选择普渡寺。
第91章 青山
普渡寺内。
因为附近再一次发生了命案,普渡寺客人稀少,明华裳进来的时候,立马受到沙弥的殷勤招待。普渡寺专门派了一个年轻俊秀的小沙弥跟在明华裳身边,为她鞍前马后,答疑解惑。
明华裳自然不会拒绝年轻俊俏的小和尚,她先去大雄宝殿里给佛祖上香,不知道是不是明华裳见识短浅,她总觉得上方衣着华丽、头髻宝冠的佛陀和她常见的不一样。
明华裳问:“小师父,这是哪位尊者?”
小沙弥双手合十,介绍道:“这是毗卢遮那佛,梵文意为光明遍照,所以中原百姓又称之为大日如来。”
明华裳慢慢哦了声,虚心问:“那这几位呢?”
大日如来跏趺坐于千叶宝莲台上,手结佛印,身带火焰,面容雌雄莫辩,更像明华裳印象中的菩萨。大日如来两侧还放着四尊佛,沙弥每走到一座佛祖面前都要停下来行礼,然后虔诚道:“这是南方欢喜世界宝相佛,这是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这是东方香积世界阿阀佛,这是北方莲花世界微妙声佛。”
小沙弥一一介绍五方佛的化身、真言,明华裳不信佛,这些佛语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倾听,给出十足尊重。
从大雄宝殿出来后,明华裳提出想在附近转转,小沙弥无有不应,陪着明华裳在普渡寺里闲逛。明华裳一间间看大殿,问:“小师父,今日为何人这么少?”
小沙弥一脸悲催:“施主有所不知,不远处官道上发现了死人,城中都传是因为她们来了普渡寺才遭遇不测,许多香客都不肯上门了。四年前本就受了影响,现在可好,客人更少了。”
明华裳状若不知,轻轻应了声,一脸天真问:“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官员的千金来普渡寺上香,不知为何跑到了后门山林里去,在那里遭遇不测。她的父亲非说是我们寺不吉利,我好几个师兄甚至被当做嫌疑人抓去问话,最后实在问不出来才放人。”小沙弥抱怨道,“这次更是离谱,一位女施主上香后从寺中离开,在回城的官道上遇害,竟然也能怪到我们头上。”
明华裳试探问:“那位女施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会不会是出门太晚了,遇到了山贼?”
“初十那日寺里有法事,人来人往,非常繁忙,我们忙着设坛、诵经,哪能注意到一位女香客何时离开?而且酉时法事就散了,我们送走了所有香客,关门收拾祭坛,所有师兄弟都可以相互作证。戌时我们才收拾好经书,所有人都累极了,吃完斋饭就各自回房休息,全程寺门一直是关着的。酉时天还没黑,回城绝对来得及,我们怎知香客为何要在城外逗留,导致身死?”
小沙弥嘴上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表示受害者是个青楼女子,说不定是她不检点和人厮混,误了回城的时机,这才被害,和普渡寺没有任何关系。明华裳听出来了,她没有表态,装作关切地问:“寺庙关门后,会有人偷偷开门出去吗?”
“不可能。”小沙弥肯定地说,“所有钥匙都在住持手里,每日落锁后所有人都要待在房里做功课,不得擅出。住持德高望重,身边一直都有弟子跟着修行,他不会做徇私之事的。”
明华裳若有所思,普渡寺酉时就赶人离开,也就是说楚君最迟酉时就出门了。酉时到戌时普渡寺众人都待在一起,可以相互作证,戌时后大门落锁,钥匙唯有住持能接触。明华裳刚刚见过普渡寺住持,他看着有七八十岁,干瘦矍铄,不太像有力气杀死一个女子,还能砍断对方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