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金’之毒想来酷烈,虽武功高绝如清流社杀手吴暑,被它一咬之下,也是舌头立肿,一种麻痒几乎立时就在胸肺间升起。他痛苦地一伸手,就要拨出那口中之蛇,那蛇却忽然松口,向后飞去。张路与刘七当此大变,头一个念头还以为是小金一时失控,口里才及‘啊’了一声,却见程非右腕的‘离恨钩’在看似直抹裴红棂脖颈的一击间也忽然转向,她一摆头,头上的那个斗笠就已一声尖啸,飞旋着直向张路削击而去。那斗笠的四沿分明藏有钢刃,飞于空中,居然发出了尖啸之声。张路大惊,低头就避。而‘窈娘’程非手里的‘离恨钩’也突然转向,一钩就向刘七的胸口击去。
刘七当此大变,事出不意,飞身直退。可‘离恨钩’就是在他全神戒备之下,只怕也不容他如此轻易得避,何况此时突出不意。
只见程非的脸上似浮起了一丝悍色,她口里低低地道:“你别怪我。”
她口里说着,手里那一只钩子已然加速,刘七还在怔怔地看着她,那钩却已突然凭空而长,似是装有机括,一搠就插入了刘七的胸口里。
张路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摔碑手’造诣极深。这次来,他们三人虽为程非副手,可一身功力却并非较她不及。只见他险险地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程窈娘那斗笠一击,身形才才站起,就见刘七已然遇难,只听他口里大喝了一声:“程窈娘,你疯了你!”
他双掌一拍,已直击向正向他扑过来的程非肩头。他还不想杀她,只要一击废了她再战之力。
程非微一侧肩,却任由他的双掌全击在自己的左臂,只听她骨节‘咯’的一声,已然断裂。她必须用诈,她知道这三个与已同来的清流社杀手的实力,他们是她的同袍!可——她在一钩刺向那张路心口时,脑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那无语凝定的脸——愈铮,我怎能负你?
——裴红棂不可杀,这不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窈娘’程非一钩之下,几乎这一生头一次地不敢面对自己搠出的鲜血——而是因为,如你在世,也绝不许容许清流社滥杀一人而自我期许为维护正义!
张路心慌之下,眼见那一钩直伸而至,他想不到程非会如此搏命,再不及避,程非的一只‘离恨钩’已直插入他的心口里。
张路临死前还怔怔地望着程非不敢相信。立了还有一顷才颓然倒地。
那先遇‘小金’偷袭的吴暑还挣扎在‘小金’夺命之噬的巨毒里,他身子挣扎了下,似犹待反扑,可他看到左臂已裂,容色苍白的程非,不知怎么就没有动。
那程非重伤之下,却知已不能再给他一线之机,只见她闪身而上,一钩抹下,面色却忽一闪悲怆。只听她冷冷道:“你要怪我就怪我吧——我绝不能杀肖愈铮他的发妻。哪怕就算不是他的发妻,随便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愈铮也不会对他身后清流社的这个决定有一丝丝同意。但你即为杀手,命已天定,死在刀剑之下,不过早晚。杀了你,我当自废一臂,今生,算我程窈娘负你。”
她口里吐出‘负你’二字时,眼中已全是一片哀绝之意。
她是个杀手,吴暑也是个杀手,可这并不能让她忘记吴暑此前于冰冷时局中那份对他的好,她心里知道,以吴暑之能,如不是全不防她,断不至此。
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吴暑——她必须要有这种勇气。是自己要杀他的!而他,此前,曾那么默默无声,坚决十年地……喜欢自己。
吴暑的眼里忽生起一丝哀绝。他一闭眼——程非,难道你不知道,不用杀我,其实也可以的吗?不用杀我,倒不是为我一命,我这一命也不值什么的。只是为了让你它日思及今日时,不必再有那一丝痛悔。别人不知,但我是深知,你是一向多么惯于自责的。而……其实、我一直都在、悄悄地爱你。
程非这一钩是在他睁着眼时挥下的。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她就已明白了他心中之意。那眼光不是痛恨,反似有一种了解——他居然在这决绝之际,还试图用最后一眼,安慰自己。
程非只觉自己苦修而成‘离恨钩’之术后手底从没有过的微微一颤。她的钩偏了。这微偏的一钩挥下,她忽然怆然一笑,人已飞掠而起,口中喝道:“红棂,你要当心,就算兄妹情深,你也切不可轻信那个裴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