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方罢,却见渡头口那坐在小杌子上的肥胖老人已大笑站起:“瘟老三,你的眼力可真长进呀!没错,我鲁狂喑息隐江湖近十载,想不到还有人认得我这‘度劫’一针。”
他胖大的身影一立起,一只老肉堆叠的手伸出,手里却拈了根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细长的钢针。可他口里的‘瘟老三’与那‘丝’中为首之人却不敢轻忽,双目直盯着他手里的那根细长的针——适才正是他出手偷袭,搅动了双方争斗。‘瘟家班’与‘丝’中之人一触之下,彼此伤损已近十人,如果不是‘瘟老三’心细,今日之局只怕就让他得逞了。
‘瘟老三’仰天哈哈一笑:“我倒是忘了,你鲁老头儿与那余果老可是铁打铁的刎颈之交。肖家孤寡,有他出手,又怎么少得了你!”
‘丝’中头领更是恼他相欺在先,冷哼道:“余果老何在?东密之‘丝’今天倒要领教领教你的‘缝雨’‘织风’之术了。”
他与瘟老三对望一眼——东密中人素不限制门中争斗,但如有外敌当前,一向合作无缝,这一眼之中,双方已定攻守。只听瘟老三喝了一声:“击!”
‘丝’中头领却冷叱道:“拿人!”
他是命手下再次缚住裴红棂母子三人。‘千恩万怨烦恼丝’驰名江湖,号称东密‘六宝’,一旦缠身,就是对手极强,一遭缚定,也乏秘术为之解脱。鲁狂喑却已一声狂笑,胖大的身子飞跃而起,他不迎向‘瘟家班’,反抢先向‘丝’中之人飞来。他右手中‘度劫针’一挥,左手已揽住了那飞袭向裴红棂母子三人的一根丝线,灵巧一穿,当真从他的针孔里穿了进去。
那‘千恩万怨烦恼丝’说是千头万绪,但一但出手,实则合成一线,被他抽冷捉住个头,以劫针开度,攻势登泄。‘丝’中之人也万没料到这向无虚发的‘千里相思’会为鲁狂喑所破,鲁狂喑得这一暇之机,已飞腿用腿弯卷住裴红棂,向江中一踢,喝道:“老伙计,接住了!”
然后他更不怠慢,第二腿又向小稚卷去。‘丝’与‘瘟家班’中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迫袭而至。小稚当此危急,却把五剩儿向鲁狂喑一推。鲁狂喑一愣,脚下却不慢,已一腿把五剩儿向江中踢去。
他二腿一出,虽解救了裴红棂与五剩儿两人,‘丝’与‘瘟家班’之人却已得隙而上。鲁狂喑深知‘瘟老三’与‘丝’中头领如论武功,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此时得机只不过出于突发之势,利用了双方的不合心理。他一咬牙,不顾身侧攻来之敌,第三脚已向小稚踢去。可他才踢中小稚之时,只见他胖胖的脸上一阵扭动,腰后已中了重重一击,那踢出之势登时歪了几许,小稚被他一脚才踢飞到岸边石矶上方,就一头栽下,头触于地,流出血来。
鲁狂喑深知此时不退,‘丝’中之人‘千恩万怨烦恼丝’一发,自己就再无可退之机。拚着受创,人已向岸边狂掠而去。‘丝’与‘瘟家班’俱是飞起疾追,鲁狂喑受创在前,人却向小稚落足之地落去,欲携起他一齐避退向停在江边一直无人注意的一艘乌蓬小船——裴红棂与五剩儿就是被他两脚踢入了那乌蓬船中的。他手才触及小稚背心,‘丝’的绝命之击在身后已不期而至,他无奈之下一缩手,左手一挥,‘缝雨’、‘织风’之‘劫针万度’已倾力施出。小稚已知自己不退,那老人无论如何不会就退,虽不识水性,一咬牙,已闭着眼就向那江中跃去。鲁狂喑眼中光芒一闪,似也感于小稚的机警侠义。那艘乌蓬小船的蓬中这时却钻出了一个老人,先接住了被鲁狂喑踢至的裴红棂与五剩儿,见老友遇险,并不急救,反一荡桨,将那小船摇离了一桨之地,然后伸手向腰下一抽,就摸出了一把刀来。
——大关刀!
——正是余孟余果老的大关刀!
满渡斜阳下,只见刀光一亮,瞬息之间,疾劈而至。渡口上空,余果老一头白发风中萧然,鲁狂喑与敌手之间已被他劈开了一隙。余果老口里喝了一声:“退!”手与鲁狂喑相互一拉,已消了彼此纵跃之势,然后把臂而退,直向两丈余外的乌蓬小船上退去。
船上裴红棂与五剩儿正待撕心裂肺地叫喊“小稚”,但话没出口,嘴已被飞跃而至的余果老急急掩住,只听他喉里低声道:“东密的人只怕还不认得他是小稚,把他认成了五剩儿也说不定。目下之策,速避为上!这孩子——只有看他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