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没打招呼之下出了手,也是他、已杀了自己一方的两个人,一手破了五刹阵。
他们非杀之不可。
自己一方是死了两个人,但余老人杀气已泄。
所以,反击的时候到了。
余老人果然被迫在避,回过神的三刹的反击极为激烈,满天都是砂,飞砂,不能沾上一星半点的砂!而他们三人脚步凝重,空谷校场中传出巨石滚地般的声音,象一只只大象在这空谷中踏着,他们踏的是余老人已经不多的生命。
——飞砂走石、尸解天下,这正是五刹酷绝天下的绝技!余老人的刀却象这狂砂巨石中努力不倒的一面旗。
旧旗。
风雨飘摇中的旧旗。
——白发萧驳的旧旗!
裴红棂看着余老人,才发现,他原来真的只剩有一只手好用了,那是右手。而他使用的大关刀本来沉重,本来就是该用两只手来握的,他塌了一肩,只有用右手的肩窝夹住大关刀柄。裴红棂忽然很后悔很后悔请余老人出这一趟镖,为什么还要拉上这一个耿介老人呢?自己娘俩儿死就死吧。死说不定反而是和愈铮的团圆。
为什么要再拉上这老人呢?
树洞里还剩两根绳。
‘余老人怎么还不喊砍?’裴红棂想,她的手心已全是汗。她望向场中,余老人明显已更落下风,他忽喉头一耸动,但没叫出,好在裴红棂与他似已有了心灵感应,在他出口前,手已剁下,一个大大的“侠”字从天落下。
一线之机,只有一线之机,余老人获得了一丝喘息,但他要她连砍两个绳结!可他张口要再叫“砍”字,丹田之气却已全运在刀上,喉中竟出不了声,这一急急得他满脸通红。他已老了,他在苦战三个年轻人,他只有这一个机会!他要最后一块布幕!
可他喊不出、喊不出!
裴红棂也不知自己是否真懂了老人的刀意,但她砍断第六根绳后,不知怎么,一咬银牙,挥刀向第七根就砍去。拼了——她想——拼了!——当时拼却怒颜红,就是这样一怒,这样一红吧?——如果她错,那她自刎谢余老人于泉下!
最后一个字格外刺目,那是:“气”。
——“请”、“从”、“绝”、“处”、“读”、“侠”、“气”……
——请、从、绝、处、读、侠、气!
请从绝处读侠气!
裴红棂只觉自己女性温柔的胸中也热血一炸。余老儿长啸进招,大关刀最后三势“列国有疆”、“苟能制敌”、“岂在杀伤”一气而出、奔涌而出!
裴红棂想:请从绝处读侠气!
——余老人刀意疯了,那刀意居然把七大块布幕的底端削碎,满天碎布中,他出招。
这一招天地无语,日光哑然。
三刹大惊。
惊也要避。
但如何避?
‘愿时光停顿在此一格’——裴红棂想——‘小稚在树上’——‘让他好好看看,好好记住今日的旧校场,记住五刹、记住这日光、记住老人的刀、还有——一个老人在惨日下如何出招’!
记住——“侠气”。
当此绝途。
记住侠气!
刀落。
“马刹”罗虎立毙。
“猪刹”朱正背裂,再毙。
“犬刹”重伤在额,遁,余老人补刀,杀之。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刀下一遁无踪。
校场上,只剩下余老人白发萧然,拄刀而立。
易水萧萧襟袖冷,看此翁白发拂如雪!
——乃识阔落此衰翁!
小稚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以后多年他还记得:他从没曾那么痛痛快快地哭过。
在惨日下,旧校场中无声地大哭着——
5、一个人的镖局
杀了五牲刹后的余果老选择的下一步居然不是前行,而是——回临潼。
同他那个破落的小院。
如果那个小院也可以称为镖局的话。
车回临潼时,已是黄昏,地上的湿气似乎很重,余老人很累,他的风湿可能犯了,但他没有说。
裴红棂二话没说,挽袖下厨。
——不要对自己说我是裴尚书之女、肖御使之妻——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我首先是一个女人,而外面,是一个战斗罢的老人,一个赶车累了的二炳,还有一个有待长大的小男人。
她想起那个小男人时,脸上就有了笑意——小稚……,所以那晚她的面疙瘩汤做得格外香,连余老人看着锅底都有一种想再吃一碗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