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令停止的姿式。
可四周并没有停止。瘟家班的人与六驹都不信牟奔腾会这时喝令停止,他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牟奔腾忽大叫了一声:“让他们走!”
这一声平地响起,如一声炸雷,再没有人敢装做没听到了。瘟家班的人手下迟疑,可灭寂王法相已给他们下了死令,令他们必须受牟奔腾节制。这次连和牟奔腾同处万车乘帐下的六驹也愕然不解,他们怔怔地望了一眼牟奔腾。
牟奔腾脸色铁青,喝道:“违令者斩!”
这一句极重。六驹也不由不收手。牟奔腾忽对他们喝道:“有还不愿住手的,替我取他们性命!”
六驹一愣,瘟家班的人却知那个看似平易的姓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不由也愤然住手,他们都知道六驹的一击之力。
温老三眼看着苍远与华苍一脸不解地但还是驱赶着那车疾疾地走了,心里大是不甘,他跳回牟奔腾身边,脸色铁青地道:“一到弟兄们要得手时你就喝令住手,姓牟的,你到底是在帮哪边?”
如果不是他温老大沉沉的脸色阻止,他还不知要骂出什么更难听的。
牟奔腾却把眼望向那嫁车的车顶,沉沉地道:“你们没看清那嫁车顶上护着的人吗?”
他身边人同时抬首追目,望向那正疾驶远去的嫁车——牟奔腾疯了?那车上一个鬼影都没有。
温老三气得吐了一口浓痰,“呸”道:“你一个失心疯也来统领大局,我看是你疯了。”
牟奔腾冷冷道:“我说是你瞎了。那个高冠散发,手执一柄长青剑的人你就没看到吗?”
温老三怒道:“看你妈的鬼!”
他老大忽一手止住他,定眼望向牟奔腾,疑问了声:“萧骁?”
“长青一剑已在手?”
牟奔腾哼了一声:“不错,天涯谁此更萧骚!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他的威势。他已决意要护那个裴家女子,只要是肖愈铮的妻子,他就传令,不许我东密动她毛发一毫的。”
温老三望向那远去的空空的车影,费解又怒冲冲地道:“你倒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到?他在哪里?就算他多大的名声,跟咱们教主毕主人交过手,也不能人毛都没见,就这么闻风远避。”
牟奔腾忽把那鸽足上附的短信一把交到了瘟老大手里,口里冷冷道:“他是没见到影子,这信,也不是他而是灭寂王兄传来的。你们要动手只管动就是,他的长青剑,现在可正架在灭寂王法相长老脖子上的。”
六驹互视一眼,猛然抬头,心里同时长叫了一声:长青剑?萧骁!
来时三十六,去时十八双,长青一剑过,天涯冰雪霜——曾以单剑于木须洞中斩尽祁连铁骑的萧骁?
萧骁的剑据说只有一剑,但看似千剑。他的剑招都以他的姓为名:萧‘潇’一剑,萧‘削’一剑,萧‘骁’一剑……
六驹心头振奋,只觉满天地里似乎都是木叶肃肃,烟雨潇潇,一场青色的雨似乎已无声地沛然而至……萧骁!他们曾与他碰到过,拳毛驹本是六驹中脾气最健旺的悍者,那一剑却遇强挫强,折尽了他的铁剑与自负……两剑的剑尖在那突然响起的风雨声里瞬息一触,然后,那长青一剑挺然而进,拳毛驹手中铁剑居然寸寸而裂,那一剑竟直至剑柄,刺伤了他握剑的虎口,风雨如晦的场中,光线忽然一亮,萧骁的剑上青色猛地亮了,没有人想到会看见,象大雨暴洗过后万年青那绿叶绽了嘴的笑……
“就这么放过《肝胆录》?”
牟奔腾随从不甘心地问。
牟奔腾道:“我们东密要争的是天下,不是江湖中一日之短长。何况萧骁之剑大是锐利,我们法长老、万帅与杜护法本允称天下好手,但他们都还只以掌控秩序为能。当世之中,谁是剑者,嘿嘿,天下权与掌中利,天下权归我东密,那掌中利,我们却还是不能不尽让萧骁的,他是足有能力与我们毕教首一战的人。毕教首本不同意我们举事。而灭寂王法长老,也是我们不得不顾忌的。”
“可《肝胆录》……”
牟奔腾笑道:“丁夕林已死,裴琚重创,月旦亭主人被杜护法隔绝宫中,难出京师。虽说可惜,但且放着它吧。反正,那东西,现在无人可以驭使得动了。只要不碍我教中大事,且让这江湖短长一射之地吧。”
然后他的脸上忽然展颜一笑:“江苏宁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昨天,据说他们已连陷周遭十余州县了。这才是咱们的大事。江西局势已定,宁王已经起兵而反。万帅坐镇皖南,杜护法安定京师,咱们教中大事,可说已定,可望一朝成功,到时,无论是萧骁也好,裴红棂也好,《肝胆录》也好,济得甚用?再也伤不着咱们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