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遇!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一死酬君,刀飞臂断的知遇!
木衡庐近身而战一直不及施出的地灵掌力终于得隙而出,那一掌之力全向苍华左手袭来,正中之后,还要沿臂而上。
这真力内袭,是要直浸心脉的。苍华一中此击,必然无幸。
可木衡庐虽没有看向周翼轸,可他的面色却突然变了。
那一剑本已到达了裴琚面前,胡玉旨也已被他全力缠住。那传说中只是一个朝中大员的裴琚忽然伸出了双指,一挟就挟住了那一剑的剑锋。
周翼轸的剑锋怎可能被人挟住?
但这一挟毕竟还是延缓了它的去势。
苍华突起一刀忽风起绝代,那一刀的风势让木衡庐犹有于那刀落前废苍华于倾刻,可他的脸色还是不由变了:老周完了,老周躲不过,那一刀本并不够快,可是多了裴琚突然伸出的手!
他与周翼轸相交数十年,心有感应,他猛一回手,内劲微松,就向周翼轸护去。
苍华与胡玉旨此时已无暇它顾,胡玉旨的“坑儒真气”已集“孤愤”与“五蠹”之力,全力向周翼轸袭去,他们俱无暇看到周翼轸面上那不信的表情。
只一瞬,只此一瞬,苍华“知遇”一刀已然劈下!
裴琚忽然松指。
没有血色,堂中黯黯。然后只觉星光一爆,周翼轸那星分一剑终于爆出了他最后的一丝光芒,然后周翼轸的身躯似乎在他的高冠博服下瞬间萎顿。
木衡庐忽长哭了一声,知己已逝,他已无心无力再杀裴琚。他一把就抱住周翼轸那萎落的身躯,没有怒目向劈死周翼轸的苍华,反向裴琚哑声喝了一声:“你……”
“原来你也是《钟灵赋》中人,你就是富贵闲人富平候?”
苍华与胡玉旨都愣了,连他们都不知,原来裴大人还有这一手工夫。
木衡庐的身子忽然一拨而起,竟全不顾胡玉旨那“坑儒真气”的追袭,在空中中招后顿了一顿,一声长哭地向裴府之外的暗夜遁去。
苍华抬眼看了一眼裴琚。
——还好,裴大人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苍华的眼中忽有泪意,他的命没有白拚!然后,他右手的“阔沉刀”刀势忽返,竟一刀劈向了自己的左臂。
——木衡庐地灵掌力原非寻常,他如果不及时断臂,被其内力攻入心脉,就是不死,他也会成为一废人而己。
而废人对裴大人是没有用的。
木衡庐已摆脱掉胡玉旨的追袭,纵出府外。
府外的夜空中,传来了他的长哭之声。
而府内正堂的地上,突然坠落的是苍华那一条自己砍下的胳臂。
8、公无渡河
什么人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会有一种夕照于林般的宁静?
象木叶萧萧而落,完整的带着没有一丝遗撼的枯黄,那么享受那么恣意地跳着舞蹈般地陨落。
因为它要拥抱的是那一片它生之长之的土地。
不愤激也不过于洒然的愤世或矫情,就是那么,一天夕照静静地照着,它静静地而落,夕阳照着它光线下护持的所有的树木生灵——哪怕是在这样一个月隐星微的夜,他让人看上去的感觉也还是这样的。
丁夕林给裴红棂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裴红棂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已明白,为什么愈铮说的那《肝胆录》可以托付的“两个半人”中,唯一全名全姓、且可全托付的只有他一人。
看到丁夕林脸上那宁静如夕照于林般的神情,裴红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丁夕林脸上的神色却很平常,他疾驰数千里,苦待数日,躲避耳目,潜隐静候,可他脸上的神色却只是平常。
但那平常却给人以一种安稳的感觉。当朝之中,没有人知到,他居然是肖愈铮的朋友。连东密也不会想到,肖愈铮死后会想把《肝胆录》交托给的人竟会是他。三年之前,他甚或在朝中与肖愈铮的清流社有过一翻苦斗。清流社或明或暗而上的参他的奏折只怕超过百本——那一切的纷争是不是就是肖愈铮给今日留下的一个余地?
裴红棂猛地想到,也这么问着。
丁夕林摇头道:“不是。”
“我和尊夫,只是在那一场事后,才渐明对方所虑,也才互相心许。”
他说及“心许”两个字时,脸上浮起了一丝怆然的神色:是呀——那是心许。徐君目注,季子挂剑,就是那样一种心许。
可是如今,斯人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