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是黯黯的,可那黯黯中分明满是愤怒。
裴红棂脸上一红,心中腾腾一怒,然后,就是愧,羞愧,为自己一奶胞兄所作所为的羞愧。她知道程非不会说假话,嫣落也不会。她之所言,一定都是真的。
裴红棂愧色满面地看着面前这样一个女子,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可以在她面前一现痛恨,一露心迹。
却听程非淡淡然的道:“肖御使死后,我一听到消息,马上就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找到丁夕林丁大人,以当年‘清听小集’之约约他于近日内必到江西一趟。以我多年与肖御使也算同袍之誉,我知道这一定是他想让我做的。我如今已收到消息,丁夕林于前一两日内已经到了南昌之地。”
“第二件事就是接了清流社诛杀你的命令,前来江西。”
虽然强压着,猛地还是有一股痛似乎就要在程非那冰封雪函的心底里重又涌起——她无法诉说当时自己做这两件事时的心境,这几乎是……她能为愈铮做的最后的事了。
裴红棂静静地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酸肿酸肿的东西却噎在了她的喉咙里。
只听程非道:“只是我现在无法带你出去,裴督府护卫极严,我虽有嫣落带着,自己进出都很难如意。”
接着她一扬头:“但、清流社已请动了‘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两大钟灵赋中高手,他们数日之内,必会对裴府发动绝杀一击。清流社绝不会允许肝胆录落到你哥哥手里去。裴琚深藏潜忍,无论他怎么惺惺作态,无论他怎么装样要烧了肝胆录,清流社与东密对他都绝对不会就放心的。”
“我已与丁夕林约好,他现在日日都在一个地方等你。而我带你走出裴府的唯一的机会,只有周翼轸与木衡庐发动杀局的那一刻。”
“你这几天好好等着……我想,也要不了几日了。”
“唯一的问题只是,你到时愿不愿随我去。”
裴红棂一掠额前之发,她还没想好怎么措辞,可眼中那一股坚决之意分明已告诉了程非她的主意。
程非一直向着空处说话,看都没有看上裴红棂一眼,可她心中却忽生出些对这个貌似温柔无力的女子的一点尊敬之意。她不能多呆了,她不会允许自己与她成为朋友,满天下的人都可以,就是她不可以。
裴红棂低声说了句:“多谢。”
程窈娘的身影已经翻起,她回头只说了最后一句:“不用。记住,我只是在做事,而不是帮你。”
五天,裴红棂屈指细数,自程非去后,已经五天了。
她等的那个消息还没有到来,怎么还没有来?
裴红棂站起身,看着渐浓的暮色中这沉黯黯的裴府。那一场刺杀也该来了吧?
三哥好象无论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只是他绝不会知道,自己这些天一直在等什么,不知道那个卖珠人的故事,不会知道那架秋千,也不会知道——裴红棂心底忽升起种狂笑的声音——他的生妹,这些天一直等的却是那样的一个机会:等着‘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对他的绝杀一击!
这样的时世中,才有她们这样的兄妹,也才有她与程非这样的情敌。
她等着那一刻,等那杀机初起时,裴府上下,全力防卫。只有那一刻,她才有机会真的逃出去!
7、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俯仰轩所处在裴府后园极幽深处。
又是三天了,裴红棂忽听到身外远远的裴府外墙处,忽然发出了一声怪怪的长哨。
那声音隐约约的,似有什么人正在侵入裴府后园里。
然后一阵密如急雨的轻微交击声响起。那一声声在已识江湖的裴红棂听来,已分明可以辨认出正是兵刃的交击。那声音越来越近地响入裴红棂的耳朵里。裴红棂眉毛一挑:来得好快!
听声音,那攻入之人已连过数卡,分明走的就是自己来时从后门进来的路。已跃墙、闯过垂花门,渡荷池、越假山,最后一片声息发出之处距此已不过百尺。
裴红棂抬头一惊——终于来了!
暗袭发动的首攻去处是在裴府的后园。
裴府正堂中,裴琚与胡玉旨还正稳稳地坐着。
时值未时。每天的这时,裴琚都还在处理着他那几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做一个当政执守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天要面对的首先就是没个完的案牍。
裴府守卫果然严密,有敌一入,正堂不远就响起了一声玉磬的鸣响。胡玉旨正侍立在裴琚的案侧,他忽一推面前的文牍,凝声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