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秋实看到他狰狞的面孔,有些害怕,但还是体贴地提醒他:“公子,要不再等等?贵妃娘娘那里的人还没出来呢……兴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
刘畅冷冷地道:“等不来了。”还等什么?当初之所以要打点贵妃只是为了防止万一,主要还是要靠皇后。如今皇后那都已经大包大揽地把事情定下了,贵妃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为了一顶帐子就同时与皇后、康城长公主、魏王府作对。这一点他还能看得清楚。
才刚走出安福门,秋实就紧张地提醒刘畅:“公子爷,老爷在那里。”
刘畅僵硬地抬起头来,但见刘承彩穿着一身紫色官服,配着金鱼袋,前呼后拥地驻马停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自己,嘴角含了几分讥讽的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刘畅抿紧了嘴唇,死死盯着刘承彩。他的心肺,就如同那被他踩得稀巴烂的青苔一样,干瘪无力,没有一丝丝活气,钻心地疼,锥骨地痛,完全不能呼吸。
刘承彩目光往秋实身上微微一扫,宽宏大度地一笑:“恭喜我儿得偿所愿。”
秋实害怕地往刘畅身后躲,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想到惜夏的下场,他忍不住偷偷揪住了刘畅的袖口,低声哀求:“公子爷,您忍了吧!您是别不过老爷的。到底是亲父子,老爷怎么也不能害了您。”
刘畅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稳步向刘承彩走过去,喉头明明发紧,声音却很清晰很坚定很沉稳地响起:“父亲可是要归家?今日部里可忙?”
刘承彩有些诧异,随即又觉得满意,他就说嘛,一样都是女人,一个是商人妇,一个是宗室贵女,本身就是去泥之别,儿子不过是性子倔强,转不过弯来而已。现在果然就转过弯来了,不逼还是不行啊。儿子已经服软,他也就不再追究,很和蔼地回答:“还算不错。”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放马行在街上,一时无言。刘承彩偷偷打量着刘畅,但见刘畅从上了马后就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发白,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时也有些不忍,轻声道:“钱花了就花了,反正不会吃亏,过些日子正好借机给你求个好的实职。以后你跟着我,听我的话,总有你的好处。我只得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给我和你娘养老送终,光宗耀祖,总不会害了你的,你莫要让我们失望了。”
刘畅抿嘴笑了一笑,缓缓道:“好。您放心,儿子定然不叫您失望。从前都是儿子太任性了。”
刘承彩高兴起来:“女人么,凶悍嫉妒算不得什么,只要她心思在你身上就什么都好说。你那个脾气要改改,女人还是喜欢哄的多。”戚夫人凶悍嫉妒成性,他不也照样过了一辈子?他过得,儿子为什么就过不得?
刘畅把冰冷的目光投向天边,很顺从地道:“儿子谨遵爹爹教诲。”
撒花,郡主终于要嫁刘渣了,撒花……九点加更,大家表走开哦。
第76章 好宴(一)
刘畅回到家中,晚饭也不吃,径自回了书房,也不叫人点灯,就歪在窗前的榻上看着廊下那几棵牡丹花发呆。秋实忠实地守在外面,一连打发了几拨打着探望旗号来探听虚实的姬妾,忽见有人快步而来,模糊中,看不表是哪个院子的,便出声呵斥道:“公子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那人低咳了一声:“秋实,是我。”原来是楚州候世子潘蓉,他身上还穿着昨日分别时穿的衣服,浑身好大一股怪味儿,人看着无精打采的。
秋实一看到他,眼圈由不得就红了:“世子爷您怎么才来?公子等了您半日,现下已是什么都迟了。”
潘蓉满面愧色,低声道:“我都听说了,你们公子呢?”
秋实指指里面:“请您劝解劝解他吧,饭也不吃,灯也不点。”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迟早总要面对,还不如趁早求得他的谅解。潘蓉轻轻敲门:“子舒,是我。”
好半天,里面才传出刘畅的声音:“进来。”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喜怒哀乐。
潘蓉小心进了屋,只见刘畅坐在窗前,淡淡地望着自己,不由缩了缩脖子,先就朝刘畅行了个大礼赔罪:“子舒,实在对不起,我昨日本想去打听一下李荇买那颗珠子到底是有什么用来着,我们就一起去了富贵楼,不知怎地,我就喝多了,一觉醒来已经晚了,我忙跑来寻你,听说你已经出了门,晓得你等不得,就赶紧追了去,哪里知道你已经回来了……都是我不好,你饶了我这遭,以后我……”
刘畅摆摆手:“不说这些,你也不是有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无力回天,与其在这里难过,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似这般永远被人束缚着不得自由,我是不甘心的。”
潘蓉偷眼望去,但见刘畅面容沉静,果然不似说假话,不由松了一大口气,上前挨着他坐了,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我来的路上遇到清华,她说明日要去黄渠附近的庄子里打马球,要请蒋大郎去,让我们也去,我已是替你应了……你看?”既然已经无法挽回,这个时候与清华郡主把关系弄糟糕了也不好,还不如像从前一样的处着。他已是拿定主意,若是刘畅拒绝,他无论如何都得把刘畅劝松动了。
刘畅静静地道:“我去。”他当然要去,这事儿和清华郡主脱不了干系,她可以算计他,他为何不可以算计回去?清华的宴会,等级却又比尚书府的宴会高了一级,去的人多是皇亲贵戚,借这个机会交结一下也不错。
终于想通了,潘蓉欢喜起来:“这就对了!来日方长,何必在这个时候违逆那些人的意思?你花了那么多钱,总得弄点好处回来才是。再说了,清华请蒋大郎去,分明是不怀好意,咱们去劝着点也好,省得她不知轻重,弄出大动静来。”
刘畅点点头:“和我说说李荇的事。”
潘蓉打量了他一眼,道:“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可以断定,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手上的生意,十之五六,都是宁王府的。舞马是专为了皇后寿诞去寻的,前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那颗珠子,则是为了宁王妃。”
刘畅皱眉道:“指不定他还见过清华吧?不然怎么没听说清华对他有什么怨言?”以清华郡主的为人,被李荇冒了名,怎可能不报复回去?既然不提,那便是另外有了决断。
潘蓉默了一默:“打雁的把被雁啄了眼睛,就连我也吃了他的算计,这小子是个人物!”
刘畅微微冷笑:“如此人才,宁王殿下只怕舍不得委屈了他,让他配个商家女就了事吧?”他若得不到,李荇也别想得到,牡丹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李荇。
第二日,天气仍然放晴。牡丹起得比往日早了一些,换了身嫩黄色的翻领胡服,束黑色蹀跤带,穿上小翘头软锦靴,将头发绾作同心髻,不用金玉,只用坠了珠子的绿色丝带扎紧,看上去又利落,又鲜活明媚。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确认她的宝贝们都在茁壮成长后,才去吃早饭。
岑夫人问过该带的东西是否带齐,又问带些什么人去,听说她除了自己安排的两个小厮以外只带雨荷一个人,便道:“你骑术不精,总不能叫人家时时陪在你身边。她们玩高兴起来的时候,往往就顾不上你,让封大娘陪着你去。”
封大娘为人豪爽有力,骑术也精,还会耍剑,确实很合适带了出去。牡丹便朝封大娘笑:“有劳大娘啦。”
封大娘也不客气,道:“丹娘只需记着不要逞强,听老奴的就好。”
何志中忠又专程叮嘱牡丹,还和从前一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莫要失了风度。
大郎则道:“我叮嘱过何光了,左右那一片能跑马的就是黄渠附近,那块地也在那里在,就在路边上,方便得很。让他领你去看看,若是满意,改日我便去府衙申牒,把它定下来。”
牡丹一一应下不提。才刚吃了早饭,就听有人来报,说是李荇奉了李满娘之命来接牡丹。一时众人的脸色各异,只有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照例发出一阵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