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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315)

作者:阿耐

梁思申听着觉得有理,可有理归有理,想到如果真的拍死杨巡,她可做不出来。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以后再有跟这边的合作,一定要工作归工作,交情归交情,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因此心悦诚服地道:“外公在这件事上面的观点都对。”

“我其他的就不对?不是我不对,而是你领会不了。”

“也就对了这一件事。”

外公只得白了梁思申一眼,自管自吃鸡肉,可还是忍不住道:“你以后还打算回国工作吗?”

“会。”这回梁思申没有犹豫,“本来只打算做飞人,这下有过来两年的打算了,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儿?”外公有些意外,本来以为梁思申被打得灰头土脸,没想到她却说有意思。外公认为梁思申可能是打肿脸充胖子,因此他一定要问个彻底。

“没规则。所以什么都可以做,一切皆有可能,比在美国的工作富有挑战。”

外公明显地愣了一下,举着刀叉看了梁思申好一会儿:“是的,你应该回来。”外公一本正经地道:“起码在中国,你做错事情有人给你擦屁股。”

梁思申被正正地踩中尾巴,心说外公果然不放过她。她不由冷笑道:“我独自打拼那么几年,也该享受享受照顾了。不错,这滋味真好,我很享受。”

外公白梁思申一眼,“哼”地一声冷笑道:“才知道你原来在国内是大小姐,委屈你。”

梁思申也是冷笑:“就等着你今天良心发现。”

“没良心的,要不是我带你出国,你最多跟你那个梁大堂哥一样,傻不啦唧。”

“在美国的未必不傻不啦唧,傻不傻全靠自己,不过感谢外公肯定我不傻不啦唧,虽然这肯定对我而言无足轻重。”

“妈的,白眼狼。”外公扔下餐巾,拂袖而去,上楼睡午觉。

梁思申收拾盘子打算去洗,没想到外公去而复返,对梁思申道:“你把这所房子卖给我,我打算以后长住上海。你卖了这房子,正好手里有点闲钱,省得让杨巡那笔债逼得苦哈哈的,没见过手里捏着钱的人日子过得这么憋屈。”

梁思申惊奇,但并不相信,拿着盘子往厨房走,扔下一句话:“让你白住,不收你钱,我就不信你真来。”

“好,你说话得算数。明天你把机票改签去,我不回去啦,我要叶落归根,在中国过像模像样的春节。回头他们问你,你告诉他们,想要分遗产,都过来伺候我。我这儿住着挺舒服,最好让保姆小王跟来伺候,那就十全十美了。”

梁思申再惊,但还是以为外公说说而已,没想到外公果然拿来机票要她去改签,她不明白外公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子究竟在想什么,以为老头子跟她吵架吵得心中气闷,故意找点事情让她做。她不动声色地果真替外公去改签了,然后闷声不响地看外公什么反应。没想到,等她打包回美国,外公真的不走,而且已经跟美国那边电话说得清楚,要跟着他多年的保姆小王签证过来。梁思申不明白了,外公究竟为什么要留下?外公原先还担心说错话回不了美国,后来又开玩笑说怕她丢下他,怎么忽然转念要留下了?不过不管外公是因为什么留下,梁思申想,她得被舅舅们骂死了。但她才不会将舅舅们的骂当作一回事。

想到以后她的别墅将是外公舅舅济济一堂,她脑袋吱吱地痛。她心中万分希望外公终于撑不住逃回美国。

07

宋运辉没有想到,东海厂新书记邵书记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赶在新年前履新。宋运辉几乎是一点防备都没有,也一点预备都没有,全不设防地迎接邵书记的空降。

宋运辉接到来自北京的电话,关起门思考良久,才通知小车班接机,通知党办负责人过来谈话。他没让用他的车,他的车目前是全厂最好的,按行政级别来说,他应该把车礼让给邵书记,但他就是不。他不由想到已经陪韦春红回家的雷东宝,雷东宝说,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他绝不放手。这一刻,宋运辉相当能够体会雷东宝的心情。

他对进门的党办负责人直接下了两道指令,一道是把新来邵书记的办公室安排在党办旁边;第二道是让党办负责人清楚记录,每天都是些什么人进进出出新来邵书记的办公室。没有废话,更没有场面话,没有比如要下面好好配合新来书记适应环境等套话。他不误导某些头脑不清楚的人,他要的就是立场鲜明。只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发出类似指令,等接受指令的人走后,他未免提心吊胆。会不会有人正义得看不过眼,向上举报或者向直接关系人邵书记反映他的独裁霸道?他想,谁要是去做这种事的话,肯定得掂量掂量前途,掂量掂量他宋运辉的承受力。但万一有正义人士呢?宋运辉多少有些观望。因此,他先只给最直接接触邵书记的党办人员指令,其余则是准备边打边看。

然后,邵书记来了。邵书记想立刻开会,宋运辉让先安排生活,安排办公室。宋运辉看到,党办的人都应该是收到信息了,做事比较有分寸。一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开了一个高层会议,欢迎邵书记到来。在会议上,宋运辉并没有表现出热情,但也没表现出不热情。他相信,他这样的态度,足以让所有与会的人明白他的态度:一个在迎新会议上连作假都不肯的人,怎么可能是有心欢迎的人?

但是,所有的程序,宋运辉还是一丝不苟地走一遍的。欢迎会后,他率领高层在厂招待所开欢迎宴会。他反正是出了名的不会喝酒,而今天,他更是滴酒不沾,连面前酒杯里倒一些酒都不干。所有人当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欢迎宴会开得疏远而规矩,也是一丝不苟。桌面温度却如门外的腊月天。

他不怕邵书记不知道,宋运辉相信邵书记肯定早有打硬仗的准备,要不怎么可能突然袭击,春节之前就空降东海?既然邵书记是有备而来,他就没必要客气,直截了当摆开阵脚:他压根儿就没想与邵书记和平共处。

第二天,风平浪静。只要邵书记不走出办公室,没有一个高层人员主动上去跟邵书记接触。但有中层的去了,根据党办负责人于下午三点拿给宋运辉的记录,宋运辉当即一个个电话打出去,越级要求这些人来办公室见他。这些中层来了,无一例外地看到宋运辉墨黑的脸,以及差不多的提问:“去干什么?”“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呢?”他的问话一句不带命令或者阻止,但是去过他办公室的人,各个心头有了个谱。这谱儿,悄悄地在全厂传开了,都知道,宋厂长不喜欢有人的立场表现得哪怕有丝毫的含糊。

因此,邵书记门口立刻门庭冷落车马稀。即便是邵书记主动出击找人说话,人们都能避则避,唯恐一个不小心传到宋厂长耳朵里,被宋厂长找去训话。宋运辉的立场是如此之明确,众人的态度便也是明确地一边倒,起码,在春节前都是如此,直到春节临近,邵书记怏怏打包回北京过节。

抗拒活动至此告一段落。宋运辉不管这叫软性抗议,还是硬性抗议,总之他的表态谁都听着,竟然真的没有正义的群众公开跳出来给邵书记以支持,至于背后是不是有谁找邵书记表决心,宋运辉暂时不知道,也管不了,但而今有这坚壁清野的态度就行了。最有意思的是,上面也没有电话来关心一下他对邵书记的隔离。

宋运辉考虑,这究竟是侥幸,还是人情世情果真如此。他想,春节前的时间毕竟短暂,春节后才是来日方长,邵书记既然扎根在东海,而且是积极而急切地扎根进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春节后才是真正的较量。只是,春节前这一试探性交手,宋运辉心中略微有了底。他想到当年在金州一手遮天的水书记。水书记当年都没如此隔绝费厂长与刘总工,这或许有实际原因存在,但宋运辉觉得,在他的东海,简直没有理由不施行绝对隔离。这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无论被以何种方式插入,那都是他的溃败。

08

春节前几天,不少人向他送来年货,其中也包括杨巡,宋运辉让杨巡直接把年货转交陶医生。他自己没出面,不便再去医院给陶医生制造麻烦,而杨巡去则无所谓,相信谁都不会把陶医生与年轻的杨巡联系在一起。杨巡虽然尽心尽职地把年货转送到陶医生手中,而且还帮陶医生送回家里,可是他心里意识到一个最大区别,宋运辉都没见他一面,这说明了什么?谁都知道,宋运辉是他大哥,是他的依靠。杨巡都没在弟弟妹妹们面前遮掩他的黑脸。他只休息了除夕和初一,初二便率领弟妹们走进空旷无人的商场工地,清理巨幅玻璃。